流沙河的水是倒着流的。
李仙宇站在岸边,看着浑浊的河水从地脉涌向苍穹。
每粒沙都在水面写经,写着写着就吞掉自己的笔迹。
九头流沙妖的骷髅念珠沉浮其间,天灵盖上的金蝉梵文正在融化,渗出蜜蜡般的混沌物质。
\"师父该用膳了。\"中间那颗头颅重复道,下颌骨开合时掉出半截紫金钵。
钵里盛的不是斋饭,而是九种颜色的沙——李仙宇认出其中赤色的是火焰山灰烬,黑色的是灭法国血土。
铜钱绒毛突然暴涨,刺破掌心血肉。李仙宇看见自己的血珠坠入河面,竟在流沙间滋养出朵十二品莲台。
莲心坐着个正在褪皮的沙弥,定睛细看,竟是少年时期的金蝉子。
\"道友竟能走到此处。\"莲台沙弥忽然睁眼,瞳孔里爬出蜈蚣状的经文,\"可知流沙河本是如来的掌纹?\"
九颗骷髅头齐声尖啸,流沙河霎时立起如墙。
每粒沙都映出个李仙宇的倒影,有的被虫群啃食,有的在雷音寺产卵,最右侧的倒影甚至捧着鸿钧的头骨在诵经。
\"破!\"李仙宇并指划破掌心,以血为墨凌空画符。
符纹却是倒写的《黄庭经》,字迹触及流沙墙的刹那,所有倒影的咽喉同时裂开,喷出带着檀香的毒血。
流沙妖的肋骨突然破水而出,化作九环锡杖砸来。
李仙宇闪身时瞥见杖身刻满小字,竟是八百取经人的临终手记。
当啷一声,铜钱与锡杖相撞,钱孔里伸出只婴儿小手,攥住第九颗骷髅头的眼窝。
\"原来你在这!\"莲台沙弥大笑,整个流沙河开始旋转。
李仙宇脚下的河床变成旋涡,漩涡深处立着块无字碑,碑上缠着褪色的袈裟——正是当年卷帘大将被贬时撕碎的朝服。
铜钱绒毛突然裹住李仙宇全身,带着他坠入漩涡。
无数记忆碎片涌来:蟠桃会上打翻琉璃盏的并非沙僧,而是被虫母附身的嫦娥;盏中洒落的不是琼浆,而是鸿钧与虫母的精血;玉帝降罪时,灵山递来的降魔杖里藏着枚虫卵......
\"看见了吗?\"流沙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不过是第十三个琉璃盏。\"
漩涡底部豁然开朗。
李仙宇站在天庭废墟的蟠桃园里,三千株桃树皆结着人面果,每张脸都在重复:\"金蝉该用膳了。\"
园中央的琉璃盏完好无损,盏中漂浮着个胚胎,眉眼与李仙宇一般无二。
铜钱在此刻彻底融化,绒毛渗入经脉。
李仙宇惊觉自己掌心生出虫母复眼,视线穿透琉璃盏,看见胚胎脐带连着三十三重天外的紫霄宫。
鸿钧残念正在宫中对弈,棋盘对面坐着个戴斗笠的道人——竟是未来身成圣的李仙宇!
\"时候到了。\"未来身突然转头微笑,指尖棋子化作铜钱射来。
现实中的流沙河剧烈震荡。
李仙宇从漩涡弹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盏琉璃灯。
灯芯是根缠绕着混沌气的佛骨,火光里映出虫母产卵的真相:灵山深处那枚混沌虫卵,需要同时吞噬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取经人的佛果,而李仙宇正是最后一块拼图。
流沙妖的九颗头颅突然聚合成肉莲,莲心吐出把刻满劫数的禅杖。
李仙宇以灯为剑,挑飞禅杖的瞬间,灯焰舔过杖身梵文,烧出篇用虫卵粘液写的《多心经》。
\"多谢。\"
他忽然对着流沙妖稽首,\"若非元帅指点,贫道还悟不透这局。\"
肉莲骤然枯萎,流沙河恢复平静。
李仙宇摊开手掌,琉璃灯与铜钱融合成枚虫茧,茧壳上浮现西游路线图。
当他望向灵山方向时,山巅雷音寺轰然坍塌,露出底下巨大的虫蛹,蛹壳表面密密麻麻刻着历代取经人的法号。
河底传来白龙马的嘶鸣,李仙宇转头望去,见褪鳞的龙尸上开满金蝉花。
每朵花蕊都含着颗眼球,正朝他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