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傍晚起了大雾。
马车行至山隘口逐渐放慢了行速。
谢南无驾马归来，掀开被夜雾沾湿的羊绒斗篷，勒住马道：“雾气重，前面山路窄滑，晚上多半是走不了了，就地休息，明早再看情况。”
珈蓝拉开马车放风帘，伸手摸了下空气，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好冷，晚上怕是要结回温咒，不然明早要生病的。”
姜执素主动跳下车，搓搓手：“我来吧，要不是下午我在沉渊潭多耽误了会儿，咱们早下山了。”
珈蓝：“掌门，那会儿我叫你你都装聋听不到……”
“难得出来一趟谁想那么早回去，再说了，大闹青云门婚宴的事回去肯定要被长老们呲的，我们慢点，等他们忘差不多了再说。”
珈蓝微微吐槽：“你以为长老们都是你……”
还好平时有的没的小术法琢磨得比较多，这会儿得心应手。
流泻的微光渐渐凝聚到马车周侧，漫开一个包裹的光罩，罩层上还遍布着火焰灼烧般的纹路。
马车内瞬间暖了起来。
“休息吧，我守夜。”
谢南无拨动了一下马车上的铃铛，清脆的震音回荡。
“有事就摇铃。”
“好。”
一夜山风回荡，至清晨才安静下来。
姜执素早起，一掀开车帘，发现竟下了一场雪。
松枝簌簌抖落出雪雾，在日光里折射出细碎的银芒，覆雪的鹅卵石在冰层下若隐若现。
哇喔。
姜执素跳下车去，环视一圈，从马车上搓了个雪球下来，而后转了个身，朝着远处抛去——
好消息，丢得很远。
坏消息，正前方的雪道好像塌了。
谢南无陪她去前方查探一番，确认马车无法通过，若是以术法轰散雪堆，有引起雪崩的危险。
“如何？”
谢南无回过眼：“掌门好力道。”
姜执素干笑两声：“理解一下，南方孩子，我这力道已经很矜持了。”
“估计要等中午雪结实一点后再想办法，先回去吧，吃点东西。”
谢南无话音未落，斜侧方松林间就蓦然冒出来一个人，身着宗门服饰，右肩上停着一只机巧木鸟。
来人正是附近的天机阁，见状，好意邀他们会宗门稍事休息。
“下午还有一场大雪，山路多半更不好走。”
姜执素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借着这个机会多磨蹭两天。
不过……天机阁。
好耳熟的名字。
马车摇摇晃晃了一路，直到到达天机阁正门，瞥见门楼上悬挂的一排飘动银饰，她才终于想起来。
天机阁，就是原书中楚阿异去的那个宗门。
此宗门以精通机巧闻名，其所造的机扩鸟、机扩犬、偃甲等，擅长勘测地形、追踪行迹，实力相当雄厚，且乐善好施，声名在外。
现任掌门张朽也是新一辈继任，据说性格沉默少言，能力却相当出众，与其内门弟子共七人自幼一同长大，感情甚笃。
而在原书中，自从楚阿异去了那个宗门，一切就都开始变化了。
张朽对楚阿异的纵容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楚阿异为人残暴血腥，目无法度，无论捅了多大的篓子，张朽都一概护下来。
原本高风亮节的正派宗门，硬是被楚阿异这么个妖孽给害了。
……
正想着，忽地一阵雪风吹来，门楼上银饰清脆晃动。
姜执素抬头，发觉一路带他们过来的那位小兄弟不经意露出个嫌恶的神色，低低地骂了一声：“该死的祸水。”
姜执素霎时了然。
当初春募大会上，楚阿异因为被长生宗的功法吸引，而没能去天机阁，也就自然没和天机阁掌门张朽相识。
而据说张朽后来也还是救回一个身姿娇媚的苗境少年，爱护有加。
姜执素不清楚这是不是所谓剧情的自修复机制，总之看来，虽然楚阿异没去成，还是出现了另一个他的替代者。
那么，这个少年也会在日后成为手段残暴毒辣的修仙界祸害吗？
姜执素暗自思忖着，却冷不丁对上那个小兄弟的眼神。
小兄弟明显正在情绪上，一下子克制不住怨怒，大力转身，开口：“姜掌门，你评评理！我们掌门如今被那个妖妖道道的云璃迷得晕头转向，连宗门事务都不管了！哪有掌门修炼不管，光在宗门里修温泉的！”
姜执素：“……呵呵，是啊，哈哈，哈哈呵呵……”
“那个云璃一天要洗三回澡！一筐一筐的花瓣往里泡，那池子边天天都是水哒哒的，掌门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姜执素：……等等下面还是我可以接着听的内容吗不需要付费吗？
小兄弟噼里啪啦骂了有几十句，等到了人多处才慢慢没了声音。
正巧，几人碰到了乘轿而出的云璃，纱幔层叠，轿身摇曳，穿行而过时，清脆的银铃伴随着一股奇异的花香。
等人走了，姜执素才注意到周围人的神情。
与那小兄弟如出一辙。
全宗门上下，只有张掌门对之痴迷，云璃又是来自苗境，莫不是用了什么险毒的蛊术，张掌门一看又是那种有些宅的工科男……
啧，在劫难逃啊。
姜执素与珈蓝默默对视一眼，默契打算早走为上，此地不宜久留，晚上连饭食都草草了事了，称受寒不适闭门不出。
要说这做事不能做绝呢。
半夜姜执素饿得头晕眼花醒来，纠结再三，还是爬起床来想自己出去寻摸点吃的。
结果绕着绕着就迷了路，在一幢幢屋顶上穿梭，冷不丁被其中一个水汽氤氲的偏殿吸引住了目光。
里面依稀传出稀里哗啦的水声。
姜执素顿住动作，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还是经不住好奇，悄悄摸摸找了个位置攀上去往里一看。
朦胧水汽间，少年露出凝脂般的颈侧，几缕鸦青发丝黏在微汗的锁骨，身着一袭柔软的绸缎长袍，被水浸得若隐若现，身上还萦绕着一束光点。
那光点从哪儿经过，长袍就被裁去一片。
姜执素看得眼睛发直。
不是，你们直男……这么会玩吗……
她转了个方向，顿时又是一愣。
与她想象的不同，这一片温泉并不是只有张朽掌门一人。
而是，七个内门弟子，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