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周朝,声名尽毁的是太子。
贤名在外的是定王殿下。
所有人都认定,叶青雪与外男私会,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实在对不起定王,不仅自毁终身,而且将皇室与定王的脸面,往地上踩。
便是谭叔也这样想。
所以谭叔的话很重很重,若是闵夫人他们这样说,叶青雪只会觉得他们故意中伤。
但谭叔不同,他是陪伴在父亲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对父亲忠心耿耿,真心实意教过她骑射,父亲死了,那么现在谭叔就是在代替父亲骂她!
酸楚、委屈与刺痛一齐涌上心头,叶青雪红了眼眶,但她忍着没哭,事情还没办成,她有什么资格哭?
谭叔不知她这样做的目的,只看到了表象,误会是很正常的,想要代替死去的父亲骂醒她,有什么不对?
叶青雪走到谭叔跟前,两人之间只有一丈距离,对谭叔,她没有被骂之后的恼怒,有的只是尊敬与感激。
“谭叔有所不知,我因从小长在乡下,即便身份是侯府大小姐,与定王定下婚约,也为人所瞧不起。
“并非我自甘堕落,自毁声誉,实在是定王殿下与闵夫人联手,想要逼迫我退婚……”
谭叔愕然看向她,“难道外头那些难听的谣言,都是闵夫人与定王联手造谣吗?可我方才瞧着你在茶楼端坐,并没有被这些流言所影响。”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比普通人敏锐,能够隐约听到叶青雪与冬白谈话的内容,涉及忠勇侯府。
再细看叶青雪的眉眼,瞬间确定她就是大将军从小养在乡下的女儿,因不想当众给她难堪,这才将她叫到巷子里来说话。
他瞧着叶青雪并不像是遭人迫害的样子,而且空穴不来风,许多人都可以证明,他们亲眼看到叶青雪和潘家大公子,大清早一起骑马进城。
叶青雪若非不知羞耻,怎会在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还能端坐在茶楼里,毫无一丝羞耻?
“难不成大姑娘是故意与潘大公子私会,以此报复定王殿下?”谭叔问道,眉头紧拧。
可千万不要是这个答案,太蠢了,这种做法显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叶青雪不想自己的计划,被更多人所知晓,这里虽是巷子,可巷子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恐怕隔墙有耳。
所以,她没有解释,只能道:“谭叔,我被气糊涂了,没有办法!我与定王乃是陛下赐婚,定王便是再生气,也不敢轻易退婚,谭叔不必担心!”
“轰”的一下,谭叔简直气得头脑发昏,心头不住祈祷别是这个答案,结果真的是这个答案。
她为何如此糊涂!她怎能如此糊涂啊!
他抬起手,要朝叶青雪的脸打去,但是对上叶青雪的眼,他终究还是无力地将手垂下。
遗恨不已地道:“若你是我的女儿,现在我便要打死你!”
定王是何许人也?
他出生时生母虽然是贵妃,但先皇后去世,他的母妃做了继后,他便是嫡子。
如今太子被废黜,被皇帝下了追杀令,定王德才兼备,是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人,也曾经多次微服私巡,很得民心。
定王是很有可能被册立为太子的人。
叶青雪赌气之下,自毁名声,便是定王不主动退婚,那些臣子都会给皇帝上奏本,让皇帝给定王换个王妃。
若定王和继后也有心退婚,从中操作一番,这婚事只能告吹。
叶青雪此举,除了伤害她自己,谁也没伤害到,反而还能帮助定王,娶到端庄的名门闺女。
方才想着她“自损一千,伤敌八百”都是抬举她了。
“大将军命苦啊,若他活着,定然不会把你教成现在这样!”谭叔说着,不禁悲从中来。
他捂着脸,在地上蹲下来,墩墩墩地哭了。
叶青雪被他感染,也不禁悲伤起来,巷子外头的热闹,像潮水不断撤退,离她越来越远。
不知过去多久,叶青雪轻声道:“谭叔,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明天你醒来,上街的时候,就会发现我的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天黑之前,她和定王的婚约,就会彻底结束,至于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在明天产生巨大效果。
那时候谭叔只需要上街,就可以明白一切,而现在解释,则太早,太危险。
豆大的泪水,从谭叔枯老的指缝间漏下来,他不相信叶青雪的话,认为叶青雪只是在安慰自己。
他再次想到大将军,悲伤更甚先前,忍不住重复着刚才那句话:“若是你父亲还在世,绝对不允许你做下这样的蠢事。”
叶青雪抿唇,是啊,如果父亲还在,闵夫人也不敢这样算计她,即便真敢算计她,她也还可以找父亲撑腰,
但是现在,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得在九天之内,尽可能多地除掉自己敌人。
让定王为算计她退婚,付出应有的代价。
谭叔继续哭诉:“你父亲躲过了战场上的刀剑,好不容易带着一身重伤活着回来,甚至皇帝派太医登门治疗,伤势已经逐渐好转,太医也断言他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为何最后还是忽然死掉?这是为什么啊,上天为何对大将军如此残忍啊!”
谭叔对于当时大将军的忽然死去,依旧耿耿于怀,他记得当时太医断言说,大将军已经熬过危险期,绝对不会死掉的。
“上天不仅夺走他的性命,连他用命为你换来的婚约,都要被你拱手让出,上天对他何其残忍!
“他保家卫国,从不曾后退一步,为此他身上多多少少的伤,大周多少百姓得他庇佑,结果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吗!”
上次谭叔情绪崩溃,还是大将军去世的时候,这九年来,他每次想起大将军明明已经伤势好转了,最后还是忽然死掉,就心痛得难以自抑。
可他都忍着,把那些情绪压在心底。
今日得知叶青雪所做的事,实在太叫他心痛,叫他愤怒又拿她无可奈何,便觉得大将军实在命苦,实在倒霉,这眼泪便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叶青雪却在他悲愤的言语中,捕捉到了异样的讯息,她忽然抓住谭叔的胳膊,不自觉用力。
“谭叔您说,昔日我父亲的伤势已经好转,太医断言他不会死?结果他最后死了,而且死得很突然?”叶青雪的声音,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