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雪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火折子,散发出来小小一圈光亮,凑近了才看到那具白骨。
她当即骇然。
而且白骨上面还束缚着密密麻麻的红线,真让人匪夷所思。
谁能想到,老太太日日夜夜供奉的佛像背后,居然是一具红线绑缚的白骨。
就好像一张嫩 滑漂亮的脸下,全部是扭动的蛆。
而且看上面部分红线是崭新的,说明是老太太从外面回来之后才重新绑缚上去的。
从大小程度看,这是一具女人的骸骨,不过她的腿骨、手骨都很修长,想必生前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
只是这女人和老太太是什么关系呢?
老太太得多憎恨,或者畏惧这个女人,才把她的骸骨存放在这里,并且用红线绑缚,是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只能被镇压在这里吗?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叶青雪仿佛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从外面慢慢传来,一下一下的……寸寸靠近她的耳边,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
人世间当真有鬼魂吗?
或许是有的,否则她怎么能够从三年后回到现在?否则她为鬼魂时,怎么飘在云濯上方,看到他所做的一切?
她是从鬼魂状态回来的,能否与那个鬼魂对话,问问对方是谁,为何会被困在这里?老太太犯下的是怎样的恶?
叶青雪听到一阵风动,猛地反应过来,是冬白闪身离开了,是在以劲风提醒她——
不好!
来的不是鬼魂,而是人!
她和冬白被人发现了。
叶青雪连忙吹灭火折子,从白骨身后挤到里侧去,直接趴在地上,彻底屏住呼吸。
她看到一道影子,投在地面上,来的人手里拿着蜡烛,很是小心谨慎,叶青雪察觉到,对方也屏住了呼吸。
她真担心这一具白骨,挡不住自己的身形,会被对方直接发现,如果直接被发现的话——
“喵——”
一只胖猫忽然从黑暗中跃出来,朝来人身上扑去,吓得那人往后踉跄差点跌倒。
蜡烛落地、熄灭,光线瞬间被吞噬。
那是叶青雪和冬白来时,就准备的胖猫,为避免被人发现,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许久王嬷嬷才反应过来,竟是一只猫。
她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夜里寒气重,汗水下去得很快,她感觉到一丝凉意。她从地上起来,重新去点燃蜡烛,心头镇定很多。
“哪里来的胖猫,是你误打误撞,弄开机关的吗?”王嬷嬷问猫,但却不指望一只猫能够给她答案,她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她知道那具骸骨是谁,也知道那人怎么死的,现在夜深人静,她实在不想再去看第二遍,心里发毛得厉害。
所以她倾向于相信,是胖猫机缘巧合之下,误碰了机关,才导致小黑屋的门打开。
她将胖猫抓住,丢出窗外,走回来摁下机关,将小黑屋的门重新关上,并且又加了一层机关。
总共是两层了。
她想,如果真有什么人闯进去,那就不要出来了,活活闷死在里面就好。
退一万步想,便是那具骸骨的鬼魂在作祟,就更要把门关死,让她永生永世都出不来。
王嬷嬷又出去叫两个丫鬟过来守着,“天不亮不许离开,记住了吗?若有人靠近,就大声喊人!”
两丫鬟频频点头,不敢懈怠,守在小佛堂门口,寸步不离。
叶青雪没敢点燃火折子,怕光线从门缝里钻出去,她从骸骨后面挤出来,尝试着将门打开,准备硬闯出去。
如果老太太责怪她硬闯小佛堂,她就责问老太太这骸骨是什么意思,互相伤害。
也省得在这里坐以待毙。
但是里面没有机关,她根本无法打开门,叶青雪不敢闹出动静了,生怕被老太太的人发现,一把火把她活生生闷死在这里面。
冬白会想办法。
只是,方才王嬷嬷发现了动静,只怕会比先前更加谨慎,冬白轻易救不了她。
不过无妨,冬白想不出法子,会去找秋深帮忙,还有相思子的迷药可以借来一用——但愿她们可以想到这个好办法。
叶青雪顺着墙壁坐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而且旁边还有一具白骨,时时刻刻散发出阴寒气息,让人生生地以为,这里冷似冰窖。
叶青雪甚至错觉,能够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她忽然想到,天亮以后,便是她中毒的第六天。
第六天要做什么,她早已经想好了,只等着出去就行。
她又想,不知道小宝的眼睛,能不能看出这具白骨的生前特征,让她可以推断出此人的身份?
会不会和父亲有关呢?
叶青雪在思考这具白骨和老太太,以及父亲之间的关系,天快亮了,全然不知叶存嗣想要见她。
倚兰院的康嬷嬷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二公子,老奴特意带了几个人来,给您拿行李,您这就跟随老奴走吧,大夫人在北门等着送您。”
北门,不是正门,叶存嗣苦笑,他堂堂侯府公子,被迫离开不说,还不能堂堂正正走正门。
不过走什么门,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没必要再去计较。
只是春浅来说:“大姑娘身子不适,不知二公子有什么事情,可否等待片刻?”
叶存嗣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只想和叶青雪道个别,但一盏茶时间过去以后,叶青雪还是没有出现,康嬷嬷又在催促了,他只好推着轮椅转身离开。
他和叶青雪之间,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多不过就是说声谢谢?谢谢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她伸出了手,那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并不因为她有其他目的而有所消亡。
侯府北门,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那里,今日阴天,似有小雨。
春雨贵如油,但叶存嗣却只觉得腿骨隐隐作痛,周夫人走上前来说:“听闻你昨晚没回先前住的院子,我叫人去给你收拾了几身衣服鞋子,方便你到庄子上换着穿。”
叶存嗣道:“多谢伯母。”
周夫人还说:“赶马车的车夫跟你一道去,往后负责照顾你,你行李中我装了一百两银子,你省着点花。”
叶存嗣再次道谢,语气淡冷。
往年有穷亲戚上门打秋风,侯府主子赏下去的银子就有一百两,而他,现在也只有这个数额,叶存嗣觉得可笑。
周夫人唤小厮上前,把他的行李拿到马车上。
又让两名小厮合力把叶存嗣抱上马车,才把他的轮椅给抬上去。
叶存嗣坐在马车里,视线扫过侯府气派的檐角、围墙,而后重重地放下车帘子。
他并不问周夫人把自己送到哪里去,反正侯府乡下的庄子很多,既然他们有心将他扔掉,那么去哪儿都一样。
车夫道:“大夫人,我们走了!”
周夫人道:“路上照顾好二公子。”
车夫应是,拱手退下,转身跳上马车,挥动鞭子打在马背上,马儿扬蹄便走。
“站住!!”叶青雪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眨眼间,她带着冬白已经冲到周夫人身边。
周夫人连忙拉住她:“你想干什么!送走存嗣是你祖母的意思,你要违抗你祖母吗?”
周夫人整个身体好似藤蔓一般,缠在叶青雪身上,叶青雪挣脱不开。
只好对冬白道:“去把叶存嗣追回来,他是侯府的子孙,他不能走,谁都不能让他走!”
冬白得令,立即追上去,好在那马车只是小跑而已,并不是扬起四蹄快跑,冬白把叶存嗣追回来并不难。
周夫人见计划被破坏,怒气上涌,撕打着叶青雪,毫无形象地嘶喊质问:
“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以为留下存嗣,他就可以做你的靠山,就可以让你一直嚣张下去吗!”
叶青雪被打得生疼,连忙擒住她两只手,用力将她往后推,重重地把她顶在墙壁上,摁住她两条腿,周夫人这才没能对她动手动脚。
不过,这么一折腾,周夫人发钗落下,鬓边长发散落,她像只困兽,狼狈又凶狠。
叶青雪却一点也不惯着她,死死将她摁住,摁得她手腕子上全是红痕。
叶青雪道:“我小时候想靠父母,但是父亲死了;母亲虽然没死,但不如没有!当你我断绝关系那天,除了我自己,我就从未想过要依靠任何人!
“叶存嗣腰下不过比我多二两肉而已,凭什么你以为我必须依靠他,才能做我自己?
“我把他留下来,只是因为他是侯府血脉而已,除了他自己想走,谁也不能赶走他!不管是你,还是老太太,都不行!”
叶存嗣的马车,被冬白强行拽了回来,此刻,马车就停在北门口的大路上,掀开车帘子,叶存嗣看到叶青雪凶狠摁住周夫人的侧脸。
她真的十分凶狠,像只野兽,一点女孩子的温柔也没有。
他听到叶青雪说:“你听从老太太的话,将他送走,无非因为年前兰小姐被欺负的事情,但你去调查过真相吗?
“别人说他玷污了,你就也认为他玷污了吗?身为亲人你们有想过去了解真相吗?如果别人说,是叶存缙玷污的兰小姐,你也会相信吗?还是会为他去大肆调查?”
周夫人恨恨道:“缙儿讲理谦逊,他是你父亲的儿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叶青雪冷笑:“如果叶存嗣是你的亲生儿子呢?外人说他玷污了兰小姐,你会相信他还是相信外边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