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郎眼眸微闪,终是没有抬头看向母亲,只拱手道,“母亲安心,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老夫人叹了口气,未再说话。
谢家一门忠臣,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她的大郎、二郎,被奸人所害下了昭狱,终被折磨而死。
万幸,朝堂中还有耿直忠臣,念着她夫君生前的恩惠,多方周旋才将他们家剩下的这两个儿郎,从这场政治旋涡中挽救下来。
三郎模样儿生的好,但容貌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自小天赋异禀,卓然不群,博览群书,出口成章,及至弱冠之年,以一篇文章震惊四座,人皆称道乃惊世奇才!
年纪不大便已中举,只国子监的祭酒说他缺少历练,让其再沉淀沉淀。今年,便打算下场的,却没想到突逢变故,一朝从万人之巅坠落,连功名也被剥夺。
这番打击,对年轻的谢渊来说不可谓不重。
可还没有时间难过,便传来谢大郎跟谢二郎身死的消息,谢家家眷,杖二十,流放三千里!
谢三郎重整旗鼓,利用了关系上下打点,这才免除了她们的杖刑。只身一人,带着谢家众人从京都出发来到朔州。
一路上的艰难困苦,此事不必说,谢三郎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对付对他们图谋不轨的差役。再加上两个媳妇的娘家多方斡旋,才使得他们能够全须全尾的来到朔方。
未来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走了!
京都就算他们还有亲眷,但也鞭长莫及。
谢老夫人浮沉半生,看惯了生死,也不在意这么多,她在意的是儿孙的生死。
谢家曾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加上大郎和二郎过于刚正,一直以来,她都担心会招致祸患。
摒退了众人,谢老夫人拿出一块玉佩。
“三郎,这块玉佩是阿娘随身之物,你收好。”
谢三郎面露狐疑。“母亲,您这玉佩?”
谢老夫人点点头。
“你父亲在世之时,我便思量过,他们父子三人都过于刚正,虽圣人身侧需要刚直之才,但最忌讳也便是过于刚正,所以我便留了一手。”谢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的过失,明知道他们三人有此缺点,但也没能力去改变,这才连累你们大家受了牵连。”
谢三郎内心有所触动,他何尝不知道,父亲跟两位大哥都是刚正有余,父亲在为官时,尚有一位听得进谏言的先皇。
而如今这位,却听不到一丁点儿的逆耳忠言……
“你也知道,当年你外祖父家里有位小舅舅,他四处经商奔走。我便是托了他给开了一家镖局,名为正威镖局。当年便说好了,以这块玉佩作为信物,持此玉佩者便是镖局的幕后当家人。”
“母亲,你是说这朔方府也有正威镖局。”
谢老夫人点头。
“正是如此,镖局这个营生,虽说保不了富贵日子,但有口饭吃却不难。另外咱们孤儿寡母的,正是缺人的时候。”
谢老夫人考虑的都很周到。
若是一家人被流放,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发配到岭南跟朔北这种荒凉蛮荒之地,若没有能力自保,就算有万贯家财也都无福消受,还不如镖局这样的营生,一般人不敢造次。
谢三郎起身,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儿子无能,竟然还劳母亲如此忧心。”谢三郎此刻才发觉,他眼里这个性格有些温吞的母亲,原来已暗自替他们铺好了后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此刻,他觉得振聋发聩。
谢老夫人摆摆手,“阿娘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之前你舅父也是用了心的,这些镖局的当家人,都是受过我们王家恩惠的。”
琅琊王家也是清贵人家,可随着新朝来临,今上对各大世家打压力度十分之大,使得王家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目前已经处于半隐居状态,不理世事。
琅琊王家的当家人,如今正是自己的大舅父,,这次他们能一路平安大舅父没少操心。但王家内部也是风起云涌,舅父虽有心,但也无力,剩下的便只能靠他自己。
“辛苦舅父!”谢三郎明白,镖局的人是值得信任的,这样他便能放心不少。
手里有了人可用,谢三郎觉得,未来更有所期。他一个谢家儿郎,此刻便犹如困兽,但困兽犹斗。
虽然他对这个朝堂不抱信心,但不妨碍他羽扇挥动间,天下风云幻…
苏云再次看到谢三郎时,觉得这人眉宇间有了一股生气。心里也没多想,只觉得是休息好了,连点精神头儿也好了。
“苏娘子,昨天叨扰了,今天我们便打算上路了,谢某特来辞行。”谢三郎拱手。
“谢公子,谢老夫人,你们这就走了?我是说那落屋村荒无人烟,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苏云还未说话,林有武便已经说上了。
谢老夫人笑笑,心想这一家人还真是热情,不过这林家老大如此憨厚耿直,倒不像是苏娘子的亲儿,莫不是像他父亲?
“多谢林大爷了,只是我们若不按时到达,县衙里官爷不会乐意的,再说早晚都是要去的,我们收拾收拾就能住。”
二夫人秦氏也道,“是呀,早过去收拾收拾,到了冬日也能遮风挡雪。也不知道这里到了冬天是否寒冷?”
二夫人是个急脾气,虽说住苏云家里也挺好的,可毕竟不是自己的窝。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刚开始知道要发配来朔方时,她心里那是千不愿万不愿。
可走了半路,才发现心里一直有个信念支撑着自己,那就是朔方这个目的地!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个叫落屋村的小村落才是她的家。
不管落屋村如何落败,她都想赶紧去。实在是不想流离失所了,有个家才能安稳的睡一觉,她太累了。
他们谢家每个人都很累,心累!
苏云也能理解,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吃食,并让林有武送他们一程。
又怕路上不安全,林有武又去找了林威,有林威在,苏云也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