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的机关术总爱玩火。”他的嗓音擦过她耳畔。
江微月转身时，恰好看见青衡抱着冒烟的机关鼎从熔岩裂缝里爬出来，靛蓝弟子服的下摆还在往下滴着岩浆。少年的马尾辫不知何时变成了爆炸头，发梢挂着几缕焦黑的羽毛 —— 显然是方才被凤凰木的尾焰燎到了。
赤晶花海在晨风中摇曳，鎏金色的光斑洒在营地中央。江微月靠着一块温热的焦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处的莲纹。昨夜净化地脉的疲惫仍未消散，她闭目调息时，忽然嗅到一缕清苦的药香——沈昭明端着药盏半跪在她身侧，龙尾虚虚圈住她的腰，仿佛怕她随时会消失。
“楚晏舟新配的固魂汤。”他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语气不容拒绝，“加了凤凰木灰和赤晶露，能平复莲纹反噬。”
江微月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怎么比现世的中药还苦？”
“良药苦口。”沈昭明面不改色地往她唇边塞了颗松子糖，指尖蹭过她唇角时顿了顿，“青衡炼糖时炸了半炉，只剩这一颗。”江微月正要说话，忽然瞥见他袖口渗出的血渍。她按住他欲收回的手，扯开那截焦黑的衣袖，只见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鳞片翻卷着露出底下的血肉。
\"这是......\"
\"昨日护你时被地脉浊气灼伤。\" 沈昭明若无其事地将袖子扯回，\"龙鳞愈合得快，三日后便好。\"
她忽然抓住他另一只手腕，将掌心按在他心口。淡金色的灵力顺着莲纹流转，在他胸前绽开朵朵青莲。沈昭明浑身一僵，龙尾骤然收紧将她圈进怀里。
\"别用禁术。\" 他嗓音沙哑，指尖抚过她眼下的青影，\"你现在该操心的是自己。\"远处传来青衡的哀嚎：“七师姐！我明明是按《云麓食典》炼的！”少年灰头土脸地从机关鼎后探出头，发梢还沾着焦黑的糖渣。秋棠忍笑递上一块帕子：“少主说，若你再糟蹋药材，便罚你去东海捞鲛绡。”
\"捞鲛绡？\" 青衡蹦起来，\"我这是在为七师姐的固魂汤做实验！\" 他突然捂住胸口作西子捧心状，\"看看我这烫伤！这燎泡！都是为了科学献身啊！\"
楚晏舟从星砂阵图后探出头：\"青衡，你脸上的糖霜比烫伤还严重。\"
\"科学需要牺牲！\" 青衡梗着脖子。
秋棠忙捂住嘴忍笑，楚晏舟便问她道：\"你昨日不是刚给他上过药？\"
\"谁让他总把……\" 秋棠刚准备反驳，却被青衡用银针戳了戳腰，瞬间红了脸。\"少主说...\"
\"少主说什么都听？\" 青衡突然掏出个机关傀儡，\"你看！我连你家少主的口头禅都录下来了！\" 傀儡张嘴吐出一串星砂：\"青衡，再炸炉就去东海捞鲛绡！青衡，再炸炉...\"
楚晏舟额头青筋暴起，星砂凝成锁链射向机关傀儡。青衡怪叫着抱着鼎逃窜，却被沈昭明的龙尾扫倒在地。
\"师兄！\" 青衡躺在赤晶花丛里打滚，\"你不能因为我给七师姐炼糖就公报私仇！\"
沈昭明冷哼一声，龙尾“不经意”扫起一片赤晶花瓣，正巧糊住青衡的嘴。江微月趁机将药碗推远，却被沈昭明扣住手腕：“还剩半盏。”
“沈昭明，你当喂猫呢？”她瞪他。
“猫可比你听话。”他忽然俯身逼近，龙瞳倒映她气鼓鼓的脸，“或者……要我换个法子喂？”
江微月耳根一烫，夺过药碗仰头灌下。苦味在喉间炸开的瞬间，一枚薄荷糖被塞进她口中。沈昭明的指尖擦过她唇瓣，嗓音低哑：\"奖励。\"
躲在熔岩石后的青衡突然跳出来，机关鼠举着天机镜对准他们：\"七师姐脸红得能煎蛋了！\"
\"青衡！\" 沈昭明的龙尾瞬间扫向机关鼠，却被楚晏舟的星砂屏障挡住。
\"少主！\" 秋棠拽了拽楚晏舟的衣袖，\"青衡的机关鼠好像在拍...\"
\"我看到了。\" 楚晏舟揉着太阳穴，\"青衡，把你那些机关玩意儿收起来。\"
\"这是《冷面龙君追妻实录》的珍贵素材！\" 青衡举着机关鼠后退，\"等我回了云麓，就靠这个创收了！\"
玄霜抱着鎏金魂铳从云端降落，冷笑：\"不如我现在就给你们拍张合照？\" 她抬手瞄准，魂铳前端凝成冰晶相机。
青衡的天机镜突然发出刺目闪光，沈昭明的龙尾瞬间扫过去，顺带扫断三根花枝。
\"哇哇哇哇！\" 少年怪叫着窜上机关鼎，鼎身突然喷出七彩烟雾，将整个营地笼罩在氤氲霞光中。
\"我的赤晶露！\" 楚晏舟的怒吼惊飞了树梢的灵雀。秋棠举着沾了药汁的帕子追着青衡跑，玄霜的药瓶在烟雾中折射出彩虹。江微月被沈昭明护在怀里，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忽然噗嗤笑出声。
\"现在知道厉害了？\" 沈昭明无奈地替她拂去发间糖渣。
\"不。\" 她望着他眼中流转的鎏金，\"我只是觉得...... 这样的混乱，挺好的。\"
江微月忍笑看着他们追打，忽然被沈昭明拉进怀里。他的指尖抚过她掌心的赤晶花：\"别碰这些危险的东西。\"
\"可是凤凰木新生的血脉...\"
\"我说不行就不行。\" 沈昭明突然咬住她耳垂，\"除非你求我。\"
江微月娇嗔地反手拧住他腰间的鳞片，沈昭明却轻笑，将她圈的更紧了些。远处传来青衡的机关鼠快门声，以及楚晏舟的叹息：\"青衡，再拍就真的要去东海捞鲛绡了。\"
午后，楚晏舟在赤晶花海边支起星砂阵图，阵眼处摆着青铜罗盘与几卷泛黄的古籍。他远远冲沈昭明招手，神色凝重：“龙君，该议正事了。”玄霜抱着鎏金魂铳靠在熔岩石柱旁，三百鬼面卫分列两侧，远处龙族护卫正将清理战场的战利品装车，这个场合下他必须维持沈昭明的威严。
沈昭明皱眉。”
“事关东海鲛人族与金乌殿的蚀日矿脉。”楚晏舟指尖轻点阵图，星砂凝成海域轮廓，“你若不来，我便请微月一同参详。”
沈昭明眸光骤冷，松开江微月时不忘在她掌心塞了把赤晶花：“等我片刻。”
楚晏舟及玄霜一同展开一卷鲛绡制成的密信，嗓音沉冷：“日前，怀瑾传讯——东海鲛人族领地出现蚀日矿脉的触须，幼鲛的鳞片被污染，哭声能诱发心魔。金乌殿的死士假扮商船混入鲛人市集，用蚀魂蛊控制了半数长老。”
沈昭明指尖敲击岩面，龙鳞与石块相撞迸出火星：“怀瑾的疗愈术治标不治本。蚀日矿脉扎根海底，需彻底斩断地脉连接。”
\"这正是问题所在。\" 楚晏舟翻转罗盘，星砂勾勒出海底漩涡的纹路，\"明河剑修已携 ' 斩厄剑 ' 前往东海。他修的是无情道，剑气能暂时压制矿脉，但......\"他顿了顿，\" 鲛人族向来排外，怀瑾孤身周旋，未必能说服他们接受援助。\"
沈昭明冷笑：“鲛人王当年欠沈氏一条命，若他敢阻明河，我不介意掀了东海。”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楚晏舟无奈扶额。
玄霜道：“北疆南疆的蚀日残党三日内可肃清。处理完军务我与你们同赴东海。”
沈昭明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拖我议事，不止为说这些。”
楚晏舟指尖轻点星砂阵图，金乌殿主的虚影在波纹中扭曲成狞笑：“双月凌空之期将近，金乌殿在东海的动作不过是障眼法。他们真正的目标……”他望向远处正与秋棠编花环的江微月，嗓音沉了沉，“仍是莲池密钥。微月的身份特殊，若她同往东海，以莲纹共鸣之力疏导地脉，修复效率可提升数倍。但——”
他话音未滞，沈昭明的龙尾已重重拍裂一块焦岩：“你想拿她当诱饵？”
“是钥匙，不是诱饵。”楚晏舟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你比谁都清楚，蚀日矿脉的污染已深入海底地脉核心，单靠怀瑾的疗愈术和明河的剑气，只能拖延时间。唯有莲纹之力能彻底净化根源。”
星砂阵图中浮现东海地脉的裂痕，紫黑色菌丝如毒蛇缠绕鲛人族的珊瑚宫。沈昭明龙瞳紧缩——画面中，一条幼鲛正蜷缩在母亲怀中哭泣，鳞片缝隙渗出的黑血染红了海水。
“若不带她，胜算几成？”沈昭明嗓音沙哑。
“三成。”楚晏舟毫不委婉，“但若带上她……”他指尖划过阵图，星砂凝成的莲纹瞬间驱散菌丝，“七成。”
沈昭明沉默地盯着阵图，掌心鳞片因攥得太紧而渗出血丝。远处传来江微月的笑声，她正将赤晶花环戴在秋棠发间，鎏金光芒映得眉眼生动如画。
“还是不可，实在太过危险。”
“你们倒是一唱一和算计得周全。”玄霜的冷笑突兀插入。她不知何时已抱臂倚在岩壁旁，鎏金魂铳的枪管还冒着硝烟，“但若瞒着她，等她从青衡的破铜烂铁里偷听到风声……沈昭明，你猜她是会掀了云麓书院，还是直接跳进东海喂鲛鲨？”
沈昭明下颌绷紧。三百年前的记忆骤然刺入脑海——江微月浑身是血地冲进战场，只为替他挡下金乌殿主的致命一击。她从来不是甘受庇护的娇花，而是敢与天地争命的荆棘。
楚晏舟适时补刀：“何况此行并非孤军深入。明河已在东海接应，怀瑾熟悉鲛人族地形，玄霜的鬼面卫擅长清剿残党，青衡新炼的‘千机避水罩’也能护她周全。”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你在。”
最后一字如重锤击碎沈昭明的防线。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浸着无奈与决然：“我要青衡的机关鹤全程贴着她飞，玄霜的鬼面卫分三队轮守，你——”他死死盯着楚晏舟，“若星轨显示半点凶兆，立刻送她回云麓！”
“成交。”楚晏舟勾起嘴角，星砂阵图倏然收拢，“不过这些话，得你亲口告诉她。”
当夜，篝火映亮江微月错愕的脸：“东海？原先不就说好了，一同去吗？”
“那是早先，鲛人泪既已到手，我本想让你先行回云麓。”
沈昭明往火堆添柴，龙尾焦躁地拍打地面。楚晏舟事不关己地擦拭青铜罗盘，玄霜则拎着青衡的耳朵检查“千机避水罩”的防水性能。
“地脉修复需要莲纹共鸣，对吗？”江微月突然起身，锁骨处的莲纹随动作泛起微光，“沈昭明，你又要自作主张？”
“太危险。”他硬邦邦吐出三个字。
“三百年前你碎龙丹时，怎么不嫌危险？”她逼近一步，赤晶花从衣襟滑落，“还是说，你至今仍觉得我脆弱到需要锁在琉璃罩里？”
沈昭明猛地拽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你知道海底蚀日矿脉的污染有多严重？知道金乌殿的傀儡鲛人专噬地魂残缺者？知道明河的无情剑一旦失控，连怀瑾都拦不住？！”他每说一句，龙鳞便多炸开一片，仿佛压抑许久的恐惧终于找到出口，“阿月，我不是神……我赌不起第二次！”
火光在二人之间噼啪炸响。江微月忽然抬手抚上他心口，莲纹与龙鳞共鸣的震颤顺着指尖传来：“沈昭明，你听清楚——我的命不是筹码，是与你并肩的资格。”她指尖下移，勾住他腰间龙纹锁链，“再说一遍‘不准去’，我便把这链子熔了喂青衡的机关鼠。”
青衡从玄霜手下探头哀嚎：“别啊七师姐！机关鼠会拉肚子的！”
紧绷的气氛瞬间破功。玄霜翻了个白眼，甩手将青衡砸向楚晏舟：“管管这傻子。”
沈昭明忽然泄了力。他额头抵上江微月肩窝，龙尾虚虚环住她腰身，嗓音闷得发颤：“……要穿鲛绡护甲，每日服用固魂丹，不许离开我超过三步。”
“成交。”江微月憋笑揉乱他的银发，“但我出发时想骑青衡的新机关鹤。”
“不行！”沈昭明倏地抬头，“那破铜烂铁上次差点栽进火山口！”
“阿昭——”
“……只能在我龙背上骑。”
篝火噼啪声里，玄霜冲楚晏舟比了个“不堪入目”的口型。星砂悄然爬上夜空，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道缠绵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