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蹦一跳的离开,江一梦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她突然想到萧陌寒他们现在做的事,转过头非常认真的问道:“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成功了,会给这天下女子其它的路吗?”
萧陌寒沉默半晌,回答的干脆果断。
“会。”
他也是一个纯正的古代土着。
刚才听着江一梦的言论,确实有些惊世骇俗。
在他们的世界观,女子未来终究是要嫁人的。
如果不嫁人,女子的人生就会不完整。
不生孩子便会被千夫所指,嘲笑鄙夷。
可这对吗?
萧陌寒沉默的时间,一直在这样反问自己。
良久他突然意识到,似乎不对。
从前的朝代也不乏出现过女诗人,女画家,女商人……
例如织布养蚕,便是女子开创的先河。
她们在专属于男人的天下里名声大噪,付出常人逼之不及的努力,承受了更多流言蜚语,肩膀上扛着巨大压力。
她们的成就,这世界大多数的男子都比不上。
抛开性别,她们同样是伟人。
若是放在从前,萧陌寒绝不会想这么多。
可他认识了江一梦,看到了身为女子的更多可能。
无论见识谈吐,知识渊博程度,还有思想,都能让人另眼相看。
在这个时代之中,江一梦独树一帜。
可按照她所说,未来像她这样的女子数不胜数。
比她更优秀的女子,比比皆是。
若日后他们所创造出的国家,能多出现一些像是江一梦这样的女子,何愁家国不安?
“你这句回答我记着了,希望你以后不会忘记。”
江一梦没有全然相信他的话。
上位者的一时承诺,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这只是代表了他的想法,真正做主的人大概还是武陵鹤。
“现在还是有很多人看不见我,我想教更多人认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江一梦不单单要教那个小丫头。
仅仅只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有什么用呢。
只有更多人觉醒自我意识,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她想拯救的不是安国,而是现在真实存在且活着的人们。
“我可以引荐夫子,如今雾城有很多博学渊广之人,只是他们未必肯教。”
萧陌寒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这年头读书认字的人不多,穷乡僻壤的,连个秀才都没有。
现在倒是流放过了不少大儒,可读书人都有点清高风骨在,未必愿意教这些‘泥腿子’和小丫头。
“嗯…我过些天给你拿几本书过来,你且看一看,然后将这些书交给那些你说的博学渊广之人。”
江一梦有自己的智慧。
她知道现在一时之间无法改变大多数人的思想。
想要让他们放下成见,也不是非要硬要求那些底层人,和被区别待遇的女孩们必须要多出彩才行。
这世间聪明人到底是少数的,多数都是普通的人。
只有上位者变的宽容,下层人才能过得舒服。
改变要从上至下。
而非底层慢慢攀爬。
“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过来。”
小丫头的一番言论,让江一梦心情有些不好。
她迫切的想要回去整理一些资料,要让别人看见,在这样封建糟粕的压迫之下,究竟流失了多少天骄人才。
江一梦走后,萧陌寒找上了武陵鹤。
此刻武陵鹤正在与曾经的老师对坐下棋。
萧陌寒打了声招呼,坐在一旁观棋许久,武陵鹤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没事不会来找他,被他这么盯着,也着实难以静音,只好放下棋子。
“陌寒,你这样盯着我好像深闺怨妇,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都不是外人,何必这么藏着掖着。”
“兄长,你觉得若日后让女子当官经商又或是允许她们可以自行选择是否成婚,可行吗?”
萧陌寒跟兄长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之所以长久不言,是因为身边还有个太子太傅在。
果然听到这话,武陵鹤没说什么,太傅先冷哼了一声。
“哼,让女子当官经商岂不是牝鸡司晨?你这想法是从何而来,怎么变得这么怪异。”
武陵鹤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接话,就等着萧陌寒继续往下说。
“为何女子当官经商就是牝鸡司晨?”
萧陌寒皱着眉头反问。
“女子肚量小,眼界窄,更重私欲而非大局,情感丰富容易被情绪左右,若有夫婿孩子更是一心为亲不为理,难堪大用,若她们成了决策者,凡事都随心所欲,岂不又要天下大乱?女子只要在后宅相夫教子就好,将府中中馈管理好,就已经是她们最大的能耐了。”
太傅就是萧陌寒觉得博学渊广有迂腐之极的人。
听听他这些话说的,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可女子肚量小眼界窄,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开阔过她们的眼界,是因为这是人不让她们读书出门,并非生来如此,只要是人不做神仙都会有私欲,若这世间只有女子有私欲,那便不会有那么多贪官污吏,男子也会为情所困,为爱所伤,会为宝自己的孩子做出不可饶恕之事,从前那些世家大族,为了保住家族子弟,做个多端,下定决心的可不是女子。”
萧陌寒一条条的反驳,直让太傅哑口无言。
年过半百的小老头,憋了半天,最后吹胡子瞪眼:“你这是强词夺理,那女子还要怀孕生子,不说经商,就说做官,怀胎十月日日养胎,难不成公务也还要等她们十个月?”
“为何不能在这十月期间将公务分摊出去?若是未来的国家,只一个人十个月的沐修,所有公务便停止不前,只能说明无论上位者还是手下的人,都是只能靠女子才能成事的废物,这样的国家不要也罢,而且怀孕生子本就不是女子能选择的,她们生下来的孩子也有自家夫君一份,为何要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她们身上?”
萧陌寒继续有理有据的反驳,太傅皱眉思索,他的脸上已经不似刚才那么傲气,满是不屑。
所以有些许动摇,但根深蒂固的理念,还是让他觉得这样做不对。
“怀胎确实是夫妻双方的责任,所以男子才要养家,各司其职。”
“那有些男子成日花天酒地,将手里赢钱挥霍一空,家中所有支出,都还要花夫人嫁妆的又要怎么算?太傅,我且不与您理论,唉,您迂腐过头,不明我所思,一直以来帮助我们的神女,同样也是姑娘,您这话若是被神女听取,怕是要引来雷霆震怒。”
萧陌寒不想再跟太傅掰扯,这样的话题就算是掰扯,三天三夜都不可能结束。
既然谁都无法说服谁,倒不如安安静静的谁都不理谁。
“神女能一样吗?神女本就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无关于性别。”
“呵呵…兄长,你觉得如何呢?”
萧陌寒脾气上来了,谁面子都不给,冷呵一声将视线放在武陵鹤身上。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理,但我觉得陌寒说的可能更有理一些,先生有所不知,江姑娘虽贵为神女,但在天庭之上最为普通不过。
而如此优秀的神女依我们看来都如此优秀,除了神乎其技的手段以外,还有天界与我们这里形式准则不同的原因,天界不会在意性别,所有孩童无论阶级高低,无论男女,都可读书写字,未来亦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生活方式,所以天界人才层出不穷,才能将神女送到我们身边,我们虽不是天上仙人,倒也可以效仿一二。”
武陵鹤其实早在萧陌寒与先生辩驳之前心里就有了答案。
对于现代生活的样子,他比萧陌寒问得更加详细。
尤其是制造与教育,恨不得将未来的所有模式都学过来。
这年头为什么一定要让女子家人相夫教子呢?
无非是连年打仗,青壮年死了太多。
人口流失巨大,无法挽回生命,便只能降生新的生命。
所以女子的命运就与生育紧紧捆绑联系在了一起。
可有些事也不是人头堆出来的,
一个绝顶聪明之人,可抵千军万马。
他记得江一梦说过,在她那个世界,有一位姓钱的老先生。
这位老先生研究出的炮弹,能让几十万人瞬间灰飞烟灭。
单单只有这一个人才,便能让自己的国与家立于不败之地。
还有一位姓屠的女子,她发现了两种很新的药物,后又进行研究制作,可有效治疗疟病。
这是可受万人敬仰,被刻在功德碑上的成就。
两人一男一女,在不同的领域之中,都是足以奉若神坛的人才。
或许有高低之分,却与性别无关。
若他们的时代也出现了更多这样的人,那便可以领先历朝历代,便是统一天下,也无非不可。
武陵鹤看得通透。
在他眼里,只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需要受到庇护的平民百姓,以及需要铲除的奸佞贼子。
没有性别之分。
他都这样说话了,本就是来辅佐他的太傅无奈的悠悠叹了口气。
“哎,老夫我还是觉得不妥,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女子当官的先例,若是经商司农倒还可以理解,至多再加几个女官制度,何至于让她们掺合到朝堂之中。”
武陵鹤垂下眼帘,慢悠悠拿起属于自己的黑色棋子,在棋盘上一起定乾坤。
这盘棋局是他赢了。
“哎哟,你这个小狐狸,趁着老夫不注意竟然布了这样的局,不算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太傅看到棋局胜负已定,顿时将注意力放在了棋盘上。
他刚才仔细看着呢,步步为营竟然又输了。
武陵鹤笑着摇了摇头。
“夫子,棋局可以再来,但人的命运不可,国运也不可,这天下未定,许多事情在未尝试之前都不知最后是好是坏,是输是赢,那为何不能像这棋子一样,把她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给予她们机会,我们可以且看,这场局未来到底成败如何。”
太傅愣了愣,终究悠悠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老夫拗不过你们,咱们继续下棋,别的事,老夫一个被流放的老头,有什么可想的呢。”
不掺和就意味着同意,萧陌寒默默松了口气。
太傅这人名声太好,如果他反应激烈,江一梦想做的事一定不会顺利。
如今太傅态度软和下来,想来让女子读书这件事,能推进的更顺利一些。
回到客栈,江一梦抓着赵锦程这个壮丁直奔书店。
她手里又有不少钱了,买些教材不成问题。
看着江一梦把从启蒙书到高中的课本都买了个遍,赵锦程哭丧着脸问道:“我的好姐姐,您这又是要干啥?早知道你要买这么多东西,就该开车过来的。”
“行了,你那骚包的跑车能装多少东西?一会儿出去买个小箱货去,咱们以后拉货的时候还多着呢。”
江一梦又选了一些杂书,通通放到购物栏中。
书本厚实,二十几本的书摞在一起,差点就把赵锦程压垮了。
“还没选够呢?你这到底是要干啥啊,还买了这么多启蒙书籍,总不可能是自己看吧。”
“哦,我准备捐出去。”
江一梦随口答道,看到有格林童话,又往书栏里扔了一本。
过来逃亡的流民之中小孩子不少,等他们认识字了,可以自己看看这些课外读物,丰富一下精神。
“你要准备捐书,直接把钱给书店,再给他们留地址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拉着我过来亲自跑一趟。”
赵锦程撅着嘴不满的嘟囔。
太沉了,实在太沉了。
“我不是要给山区捐,也不对,我是要给山区捐,但不是咱们这的山区,好了,你别那么多废话了,先把这些去送到柜台,告诉他们教科书类型的,以及启蒙书籍每样都要一百本,其她的课外读物每样二十本就行,你盯着他们点货,我出门买车。”
江一梦把最后一本一千零一页也放进书篮,毫不客气的指挥。
赵锦程只能任劳任怨当个跑腿小弟,弯腰垂头去门口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