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讲究望闻问切,跟随李眠关行医,令沈岳对人的观察更加细致入微了。
缁衣下,那具身体隐约透出的曲线明显是个女子。
传言中,往往最匪夷所思的部分最接近真相。
南宫离转过身来,并无一丝惊诧,显然早已知情。
沈岳身上忽起一阵寒战:“你亲过她,不恶心吗?”
“我恶心什么?唳雪这么可爱。——哦,对!忘了件事。”
南宫离说着走上前,把沈岳的头盔摘下来,戴上。
她已经长大了,蹿起了个子,几乎跟唳雪一样高了,穿她的甲也撑得起来,足以以假乱真。可唯独那一头白发……
“阴阳为聘,男女相欢。天下哪有你们这样的事,太不合规矩。”
少年僵硬地道。
南宫离一挑眉,不以为意:“规矩再大,也没有人跟人的情分大。”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公主殿下到底是多心大,才会把毫无反抗能力的恋人跟他这仇敌搁在一起。
“是,你当然可以要了她的命,但我知道,你不会。”
南宫离幽幽地道,
“武威之道,在成不在杀。浩劫过后,总会有人留下来。你幸存下来,便是老天要在你身上让沈家的武威之道再来一次承继。但你若选择另一条路,我除了陪她共赴黄泉,也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你了。”
沈岳默默地目送那纤纤身影越走越远,心中天人交战。
他曾发誓,辜负过沈家的人,他一个个都会报复回去,绝不手软。可面对一个女孩子,却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并不理智,有些时候并不会喜欢悦人的东西更胜于不悦的东西。这世上只有一部分人心智正常,喜欢快乐、美好的东西和幸福、悠长的时日;希望一生行善,活到耄耋之年而寿终正寝;希望建得广厦万千,过身之后仍能大庇天下寒士。可另有一半的人,精神病入膏肓,几近失常。他们偏好伤人的、丑陋的东西,喜好给他人带来痛苦和折磨;希望自己横死暴毙,也见不得别人长命无忧;总在找机会烧毁能令人安居的屋舍,希望焦土之上除了烟熏火燎后的一片黄沙,一无所存。
他想,自己也许就是个狭隘的人,不想要那些大的眼界和格局,也做不到心系苍生。
平帝三十九年,幼帝尚未正式继任大统,故仍按旧历记。这一夜,一场奇异的反季大雪幕天席地落于凉州城西北乱葬岗。
漫天雪霰,覆盖在重重弥散的滚烫血雾之上,此起彼伏地泛化作阵阵水汽。冰与火无声无息的较量,在天地间交织渲染出一幅诡谲奇讳的不祥之景。中有一女子,身影纤纤,在那些又蠢又丑的血兽人上几个起落,转眼便消失在浓重的血色与夜色里。
“殿下!”
沈岳眼睁睁看着一切,嗓子呼一下就热了。
翻涌的血土带着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温度,仿佛能将肉身烫化,他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可刚行几步便被人一把拽住。
苏唳雪醒了。
少年人一回头,好似看到救星般,紧紧抓着苏唳雪的胳膊:“将军,这些都是什么怪物啊!这些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东西,怎么这么难缠?速度怎么这么快?!它们怎么会在吃自己同类时如此毫不犹豫、如此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