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如魔物蔓延,不以疆土为界,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几乎一夜之间就占领了益州万顷良田和人心。
美丽的植物,全株都是欺骗性的粉绿色,带着乖巧的样子,开出的花朵颜色多样,包括红色、粉色、蓝色、橙色等,夏季开花,一株只开一朵,朵朵向阳,露出无辜而懵懂的神情。这种独特的妖娆形态使其成为了一种贵族们喜爱的观赏植物,为了猎奇而大肆培育。
深春的益州城,景色壮丽,血染的云霞铺天盖地的涌来,荒原上大片的深红浅黄铺陈地相得益彰,仿佛亘古就是如此。山河壮美,匆匆而来的过客或留下家国兴衰的诗行,或留下英雄不再的怅惘,却没有谁在这里不朽。
“阿离,我要你记得,哪怕这世间无论富贵贫穷之家,尽是男子做主,也不要让出你的位置。”苏唳雪站在山梁上,面对一片花海,说道,“他们都说,销罂传闻当不得真,但是真是假,很快就会有结论。”
花海不是海,而是一片毒花丛。
罂毒天下无解,从沾染那一刻起,人就完了。这种溃烂无药可救,发展到最后,人会变成一具可怕的尸骨,杀人之烈,大熠十五年间,死者数百万。城市,磨坊仓库军营壁垒农舍因为战争或没人居住而废毁。
因为,本来一天就没有多少时刻是清醒的,何苦其营造精良的房屋。
“这简单,我让俏俏一把火烧了它们。”南宫离道。
“烧掉只是下策,关键是要让人们知道强盗和骗子的阴谋诡计。”
“可是,老百姓们如何能舍得让唾手可得的成箱的黄金和白银荡然无存?还有那些传闻中的好处妙用?”
传闻,市井有一人耽声好色,后染上了绝症,浑身长疮不见一块好肉,大夫断言其四十当眉落,眉落半年而死,然服罂可免。此人便斥重金求取忘忧丹药吞服,必要每日二三次乃已,渐渐心加开朗,体力转强,安然度过了不惑之年,至于疔毒痈肿,长肉生肌,尤臻奇效。
于是,此药乃大行于世,服者相寻。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活过了四十岁的人终日神神叨叨,竟夜独语不止,若旁有鬼物对扬之,终于在一天夜里,将枕边妻儿的头颅统统剁了下来。最小的儿子才三岁,脑袋上被砍了十七刀。
尸体就陈列在益州太守府的停尸间。
若不能将吃人的猛兽赶出家门,怎么会有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回到选侯城,我第一件事就处理这个。”南宫离道,“可是,万一吐蕃要开战怎么办?”
“他们要打,那便打。大熠从不缺铁骨铮铮的臣民,即便没有我。”苏唳雪道。
南宫离瘪瘪嘴,将手柔柔地塞进身边人掌中,秋水一样的眸子含着一片痴心,波光流转,静静地望着她。
她见过这个人舞剑生风的酣畅与淋漓,见过她战场厮杀的铁血和凌厉,也见过她伤病交加的隐忍和绝望,窥探过她心底山呼海啸般的不甘与愤怒。她太清楚,这样的胆魄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与死神一次又一次波澜不惊的对视中练就。
她的将军是个女孩子,年少鹤发,心里又怎会没有遗憾,没有无奈。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已不知颓唐成什么样子了,可这个人却从无怨怼之言,无论走到什么境地,依旧还有往前站一步的勇气。
后来,即便过去许多许多年,南宫离还是会常常想起那一天。那天,曾有那么一刻,她情不自禁地想,假如能把她的命给唳雪就好了……哪怕就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