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刘军身上的伤势虽然只是好了大半,但还是被无情地强行带走了。只留下那间生意日渐惨淡的羊肉铺子和孤苦伶仃的赵娘子。
而另一边,张希安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每天按时去官府上值,兢兢业业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到了规定的时间又准时下值,然后回家休息。每到休沐之日,他也不过是在家中稍作休整,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然而,如果说真有什么别的变化,那或许就是张希安开始时不时地前往赵娘子的店里坐坐。每次进店,他都会点上一盘香喷喷的羊肉,吃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从不多做停留。
正因为张希安这样频繁光顾赵娘子的店铺,使得那些原本对赵娘子心怀不轨、垂涎她美色的泼皮无赖们,以及那些企图通过不正当手段搅黄羊肉铺子生意的同行们,都只能无可奈何地望洋兴叹。毕竟,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张希安这个在官府当差的捕头。
尽管张希安心中对赵娘子充满了爱慕之情,但他始终保持着相当的克制。尤其是自刘军因罪去服徒刑之后,为了避免招来他人的闲言碎语,他更是刻意减少与赵娘子之间过于亲密的接触。大多数时候,两人仅仅只是短暂地相拥片刻,张希安偶尔会趁机占些小便宜,轻轻抚摸一下赵娘子的肌肤,但也总是能够做到适可而止,绝不越雷池一步。就算有时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与赵娘子共度春宵,张希安也一定会选择在自己值班的夜晚悄悄前去寻找赵娘子。待二人尽享鱼水之欢后,张希安总会急匆匆地离去,生怕多留一刻就会被人发现,从来不曾在赵娘子那里留宿过夜。
时光荏苒,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最炎热难耐的酷暑时节已然过去,火辣辣的太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炽热烤人,天气逐渐变得凉爽宜人起来。
这一日,张希安刚上值,就被老木头叫去了。
“木头叔,您这是?”张希安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老木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要知道,他们二人可都是皇城司暗中安插的眼线,按照规矩,私底下是绝不能过多碰面的。
只见老木头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托盘说道:“来尝尝这个,这羊肉可是专门从你那心心念念的小情人赵娘子那儿切回来的,价钱可不低哟!”听到这话,张希安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在外面的那些事儿,能瞒过家里人、街坊邻居还有衙门里的同仁们,但唯独逃不过皇城司的眼睛。毕竟皇城司就是干这个的。
“哎呀,怕啥呢,年轻人嘛,谁还没有个风花雪月的时候呀。”老木头一边笑着宽慰张希安,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唉,不提也罢,还是你们年轻好啊!”
张希安默默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带走了他心头的些许烦闷。
这时,老木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开口道:“我明天就得离开清源县了。”语气平静得让人有些意外。
“这就走了?去哪里啊?”张希安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然而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种机密之事,怎是他可以随意打听的?看到老木头沉默不语,张希安顿时懊悔不已,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希安呐,说句实在话,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要被派往何处。上头只是通知我收拾东西走人,其他一概未提。就是这样啦。”老木头边说边再次举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我床底下啊,藏着一个大箱子呢!那可是我这么多年来的各种记录呀,现在就留给你啦。日后等你到了我这般要离开的时候,也要把自己的经历都好好地记录下来,再传给后面的人哟。”老木头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那本子只有巴掌般大小,但却显得颇为厚实。他轻轻地将其放在桌上,然后慢慢地推向坐在对面的张希安,接着说道:“这个本子呐,也是要留给你的。这里面记载的可都是我平日里随手记下的一些事儿。不过嘛,和那个箱子里的记录一样,你将来也要把它们传承下去哦。记住喽,这些记录啊,一定要做到不实不写、不查不写、不定不写。”
这时,老木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开口道:“还有啊,上次你不是问过我那次剿匪的时候所说的那一番话吗?其实吧,当时我并没有对你讲实话呢。”说到这儿,老木头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记忆深处的话匣子。“当时啊,皇城司里面有人怀疑这一伙山匪可不太寻常,恐怕并非普通的山贼那么简单。因此呢,好多亲事官都受命去暗中调查他们了。经过咱们前期的一番探查之后发现,这伙山匪竟然好像还跟境外的那些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只可惜啊,一直都没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警觉,咱们也就只好先按兵不动,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咯。谁能想到,这帮家伙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直接就把整个村子都给屠戮一空了。这样一来,皇城司那边自然就不太好直接出面处理这件事情啦……”再加上大当家也死了,剩下一些都是些小鱼小虾,皇城司审到今日也没问出多少有用的来。大概这就是命吧。这些山匪已经决定秋后问斩了。希安呐,很多时候我们亲事官大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的事有很多,你以后要习惯。切不可意气用事,更多的时候,要学会隐忍。”老木头仿佛交代后事一般,絮絮叨叨。
张希安连连颔首,表示认同,眼中流露出对老木头深深的敬意。确实如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老木头当年所做的那个决定,几乎彻底扭转了张希安整个人生的走向。
“路途遥远,您身上带的盘缠足够用么?”张希安一脸关切地询问道。
老木头听闻此言,不禁当场怔住,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般动弹不得。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深陷于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之中无法自拔;习惯于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甚至已经适应了那种见不得光的生活方式。在漫长的岁月里,他目睹了太多人性的丑恶与阴暗,也将世态炎凉和人心难测看得无比透彻。几十年来,他始终孤身一人漂泊闯荡,虽然对外宣称自己过得逍遥快活,但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渴望能有一丝温暖与关怀呢?然而现实却是残酷无情的,即便是他的顶头上司,给予他的也仅仅只是那些冰冷冷且毫无感情色彩的指令罢了。所以此刻面对张希安突如其来的关心问候,老木头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呃……这个嘛……”老木头结结巴巴地回应着,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哎呀!瞧瞧您这是干嘛呀!买什么羊肉嘛,大不了您直接报出我的名号,那赵娘子定然不会收你钱的。”张希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入怀中摸索起来。不多时,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粗略估计约摸有五两重左右。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其递到了老木头面前,并说道:“喏,就这么多啦,今儿个我分到的所有平安银都在这里咯,全都给您啦!”
老木头颤巍巍地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粗糙不堪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张希安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银子。他紧紧握着银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张希安,嘴唇微微颤抖着,但终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张希安见状,赶忙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这些银子您尽管拿去用,不用还的。出门在外,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凡事还是多留意些才好。”说完,他轻轻拍了拍老木头的肩膀。
然而就在这时,老木头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默了半晌之后,缓缓开口说道:“张希安,不知老夫可否有这个福分,做你的干爹呢?”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瞬间让原本热闹的气氛变得安静下来。
张希安听到这话后,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不过很快,他便从老木头那坚定而认真的眼神中读懂了对方的心思。于是,张希安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双手稳稳地端起面前的酒杯,然后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向老木头敬了一杯酒,并高声喊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就这样,张希安正式认老木头作了干爹。
老木头哈哈大笑,“好,好,好,以后我老木头也算有个人送终了,哈哈哈哈哈哈!”
适时的关心,最是抚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