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穹顶的二十八宿星图正在发生可怕的畸变。
殷无咎的独眼紧贴着星轨仪的水晶观测口,重瞳中倒映的奎木狼星官突然裂成三瓣。少年星官浸满冷汗的后背贴着浑天仪冰凉的铜基座,听到自己脊椎与金属接触时发出的细碎摩擦声——就像五十年前那些被塞进青铜人俑的殉葬者,骨骼与铜汁交融时的哀鸣。
\"第七次星轨偏移......\"
他沾满磁砂的手指划过玄武七宿分野,龟蛇纠缠的星纹深处渗出鎏金色液体。这是阁主临终前用蚀骨针刻在他掌心的警示:当星髓液突破玄武封印,意味着观测者已经踏入因果律的禁区。
殿外传来子时的更漏声。三百六十颗夜明珠应声切换光泽,从幽蓝转为猩红。殷无咎的重瞳突然刺痛,透过水晶看到的不是星图,而是三年后的璇玑殿——齿轮冠冕的萧景琰正在焚烧星典,火舌舔舐着《甘石星经》的鲛绡书页,墨九被十二尊人俑按在青铜砧板上,秦川的陨铁锁链绞碎了自己的喉骨。
\"叮——\"
腰间司南佩毫无征兆地坠落。青玉司南在触及黑曜石地面的刹那,磁勺竟逆着常理指向穹顶紫微垣。殷无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七岁那年被阁主从铸剑池捞出时,浑身烫伤的自己也曾见过这般倒悬的星象。
那时阁主枯槁的手指抠进他溃烂的眼眶:\"重瞳者,当为天机逆旅人。\"
少年猛地扯下青铜眼罩,畸变的左眼直接贴住星轨仪裂纹。量子纠缠引发的时空震荡中,他看到更恐怖的画面:自己的重瞳被剜出镶嵌在浑天仪上,而捧着血淋淋眼珠的手——戴着绣金线蟠龙的玄色护腕。
\"殷师弟的独眼,倒比浑天仪更精妙。\"
裹挟着龙涎香的声音刺破幻象。萧景琰蟒袍上的金线蟠龙在鲛人灯下泛起涟漪,仿佛真龙在衣料下游走。太子用剑鞘拨弄着仍在震颤的司南佩,玉蝉吞口处爬出半透明的甲虫,正贪婪吮吸着星髓液。
殷无咎的喉结动了动。袖中暗藏的游标卡尺滑到掌心,尺身上的《周髀算经》刻痕硌着虎口——这是墨九用陨铁边角料为他打造的及冠礼。
\"殿下说笑。\"少年躬身时独眼紧盯地面,黑曜石拼接的河图洛书正在渗出焦油状物质,\"星轨仪年久失修,方才不过寻常的......\"
剑锋破空声打断谎言。太子的佩剑\"承影\"擦着重瞳刺入浑天仪基座,剑身震颤激起的声波让夜明珠接连炸裂。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殷无咎看到萧景琰身后浮现的鬼影——浑身缠满水银绷带的焦骸,其青铜义肢插入地砖的瞬间,整座璇玑殿的地面开始蛇群般蠕动。
\"年久失修的星轨仪,\"太子温柔地转动剑柄,玉蝉佩裂开第三道缝隙,\"能照出孤登基后屠灭天机阁的幻象?\"
殷无咎的脊椎窜过寒流。重瞳因过度使用渗出血珠,他这才惊觉星髓液早已浸透靴底——黑曜石缝隙间浮起的,分明是墨九研发的\"火龙出水\"禁器设计图。图纸被液体晕染的部分,恰好是量子晶核的储能结构。
千机廊突然传来齿轮暴鸣。悬空廊桥的榫卯结构如莲花绽放,墨九倒悬着从机关中弹出,酒壶在空中泼洒出琥珀色弧线:\"太子爷尝尝新酿的'忘忧'!\"酒液触及玉蝉佩的刹那,竟在虚空燃起靛蓝火焰,将五十年前的场景投射在穹顶——
年轻时的焦骸正在地火工坊熔炼亲子,婴儿啼哭声中,玉衡夫人的翡翠发簪刺入铸剑师脊椎。绷带缠裹的尸骸被塞进青铜人俑时,眼窝里晃动的正是此刻太子剑柄上的血玉蝉。
\"墨九!\"殷无咎的重瞳突然收缩。他看见焦骸的青铜义肢裂开无数细孔,淬毒弩箭正瞄准挚友的咽喉。
陨铁锁链的破空声先于意识响起。秦川古铜色的身影从梁上翻下,链头的贪狼纹咬住焦骸脖颈,北疆战场淬炼出的怪力将怪物掼向浑天仪。撞击产生的火星中,影卫统领脖颈的狼族图腾泛起幽光——这是殷无咎第一次看清,那些纹路竟是流动的星图。
\"小心人俑!\"
墨九的嘶吼与机关启动声同时炸响。十二尊青铜人俑的眼眶迸射血光,手中星象仪组合成困龙阵。殷无咎被量子风暴掀翻在地,重瞳近距离对焦到人俑胸腔——跳动的血肉心脏表面,竟镶嵌着天机阁十二长老的命牌。
萧景琰的笑声混着齿轮咬合声传来:\"孤的活体星官,可还喜欢这份及冠礼?\"太子剑锋所指之处,地砖裂开九道深渊,沸腾的赤金融浆中升起青铜棺椁。最近的棺盖上,殷无咎的生辰八字正在被星髓液改写。
墨九的机关臂突然暴涨三尺,千机匣弹射出暴雨梨花针:\"礼尚往来!\"暗器却在触及太子的瞬间凝滞空中——玉衡夫人的胭脂香无端漫开,所有金属制品开始共振哀鸣。
殷无咎的重瞳在此刻突破临界。量子视界中,他看见胭脂粉末构成的信息素正操控着整个璇玑殿的金属,看见焦骸脊椎罗盘与地脉产生的引力涟漪,更看见二十年后的自己从棺椁中缓缓坐起——那个白发殷无咎的九重瞳孔里,沉睡着整个文明的星图。
\"游戏该收尾了。\"太子敲击浑天仪的声音如丧钟轰鸣。玉蝉佩彻底碎裂,金属甲虫汇聚成剑刃风暴,而穹顶的紫微帝星,正被血色荧惑吞噬最后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