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这家人(四十八)
酒至半酣,李丽的手机响了,李丽打开一看,是吧台打来的,她起身向包厢外走去,手机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妈妈问李丽,结束没有,李丽说,快了。请妈妈把这桌饭菜账结掉就行了。妈妈说,好的。挂了电话,李丽回到包厢,康书记问,李丽可有事情?李丽说,没有事的。这时,王辉部长说,酒也差不多了吧,结束吧。大家都说,好的。李丽让服务员上两份水饺,带点醋来。康书记说,等饺子来了,我们共同干杯吧!大家都说,干掉吧。康书记看着老伴说,你把酒给我吧,喝多了容易忘事,你去催催饺子。郭玉明白,把酒杯递给了康伟,出了包厢。不一会儿,饺子上来了。康书记跟女儿倩倩说,你去看看妈妈呢,该不会喝多了吧。倩倩刚要出包厢,迎着妈妈开门进来,康书记看着老伴,郭玉摇了下头。这时,大家都站起来,共同喝完了这杯团圆酒,便开始吃水饺。晚餐很快结束了,大家纷纷下楼,在一楼大厅相互握手告别。康书记一家三口出了饭店,康伟看到老同学王辉已向自家方向走去,便低声问老伴,怎么没有去结账。郭玉说,我来到吧台结账,小水会计说饭账已结,当时,大厅里好多人,我也不好多问,就上来了。倩倩说,肯定是李丽姐姐安排的。康伟说,讲好了是我请客的,怎么能让她买单呢。郭玉说,要感谢李丽的事情多着呢,我们一定要记住她的好。倩倩和爸妈一边走,一边聊。倩倩告诉爸、妈,今年放寒假我就不回来了。爸、妈都停住了脚步,惊讶地问倩倩,放假你不回来,到哪里去啊?倩倩看到爸妈有点紧张,就说,下午我去找李丽姐,她跟我说,如果我大学毕业想进省报社工作,等放寒假时,她安排我到报社实习,跟随资深记者多跑跑,多写些高质量的新闻稿件,为今后能进省报社打点基础。康伟和郭玉听了,高兴坏了,这就是我们全家的愿望。康伟说,还是李丽考虑的细致周到,如果李总编辑想用你,只要她轻轻地给我们家倩倩点拨点拨,让你在省报多发表些文章,扩大些影响,留在报社也就她一句话的事情,更何况报社社长夏颖与李丽早就姐妹相称了,她们的关系十分的铁。据说,李丽安置工作时,还是夏颖爸爸夏皓出的面,当时他任常务副省长,就是现在的夏省长。据说,春节过后他就是省委书记了。老伴听后说,还有这事情,可见李丽的关系多么的硬气,难怪李丽家只要有事情,县委一班人,尤其是县委李书记带头往李丽家跑呢。康伟跟郭玉说,我没有看错人吧!李丽这孩子真的不简单,不仅学问深,关系硬、官位高,还没有架子,低调的很。喝酒前,李丽不让我们讲感谢的话,是有一定深意的,因为在场的人很多,以防别人有看法,传出去就不好了。所以,她定了调子,今晚就是喝酒小聚闲叙。并给倩倩说,你一定要真心实意地对李丽好,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给她丢人。你看看今天晚上李丽的表现,我和妈妈差一点感动的就要流泪了。倩倩说,我也差一点没有控制住。一家三口子,一边走,一边聊,一边看县城的夜景。
阵阵凉风,拂面而来,掠过窄街,卷起零星枯叶,在水泥地上擦出细碎的声响。路灯昏黄,灯泡外罩着经年的灰垢,光线便显得愈发朦胧,像隔了层毛玻璃。街边的小吃摊支起了褪色的塑料棚,蒸笼里腾起白雾,混着油锅的滋滋声,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片暖烘烘的烟火气。
几个行人缩着脖子赶路,羽绒服摩擦出窸窣的动静。偶尔有摩托车突突驶过,车灯刺破夜幕。
居民楼的窗户大多亮着,电视的蓝光在窗帘上晃动,偶尔传出几句模糊的对白或笑声。巷口的老式杂货店还开着,玻璃柜台里的灯泡瓦数不足,照得货架上的零食、电池、打火机都蒙了层怀旧的淡黄色。
不远处,县政府的办公楼还亮着几盏灯,顶上的红旗在夜风里瑟瑟发抖。广场上的喷泉早停了,水池倒映着霓虹招牌的残影——合家福超市,红绿蓝紫,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斑斓的寂静。八点整,老钟楼的报时声当当响起,沉钝的音波荡过街道,很快又被风声吞没。冬夜的小县城,像一本半合上的旧书,温暖而倦怠地翻过一页。
不一会儿功夫,康伟一家三口就到家了。倩倩到家后给爸爸妈妈说,您们不要打扰她,她要把报告文学的电子版发给李丽姐姐,请她帮我修改润色,期待发表。
饭店大厅里,还有李丽、水红、赵聪没有走。李丽对赵聪说,你先走吧,等会我和水红一起回家。赵聪说,你确定不想让我送吗?水红说,有我呢,你快走吧,真的好腻歪。赵聪瞪了水红一眼说,你懂个啥。水红说,去、去、去,我不懂,就你懂。李丽看着她们两个斗嘴,谁也不能帮,只是笑笑。赵聪也不好再和女同学理论,知趣的摆了摆手说,明天见。李丽跟水红说,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上次大哥车祸的事情,很多人都帮了忙,还没有来得及答谢,这次回来,正好有时间,所以我定在明天上午将各位请来,小酌一杯,算做答谢了。水红说都是那些人啊?李丽说,你和赵聪,还有原派出所的赵鹏所长,现在是公安局副局长了,还有姑姑闫峰、表哥闫涛,就这些吧,你都认识的。就是不知道赵副局长可会带其他干警来。水红说,我就不来了吧,你家的酒和饭我吃的够多的了。李丽看着水红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和我还分彼此吗。来!必须来!来了,你还能帮帮我呢。水红说,听你的,几点过来,你定。李丽说,十一点你来我家,我们一起去饭店。水红说,好的。
这时,程芳从楼上下来了,看到李丽和水红,就说,你们俩怎么还没有走啊?李丽跟妈妈说,水红在陪我,而我在等您啊,妈妈。程芳说,我去后厨一趟,马上我们一起回家。程芳从后厨出来说,我们走吧。李丽说爸爸呢?程芳迟疑了一下说,刚才还在呢,不管他了,我们走吧。李丽和水红陪着程芳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裹紧大衣的夜归人匆匆走过,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短暂浮现又消散了。商铺大多已关门,只剩下零星几家小吃摊或便利店还亮着灯,摊主缩在炉火旁,等待最后的顾客。寒风掠过空荡的马路,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夜晚更加寂寥。
李丽和妈妈到了自家门口,李丽问水红可要送她一段,水红说,我拐个弯就到了,你们快进屋吧,外面冷,说完和李丽摆了摆手,便消失在夜色里。
进屋后,程芳跟女儿讲,你爸爸早就离开饭店了。李丽不解的问妈妈,他到哪里去了?妈妈说,还能去哪里,天天都到徐霞家,说是打牌,经常整夜不归,鬼知道他在哪里干什么,我也懒得管他。看他那身体,能够熬过六十就算长寿了。李丽问妈妈,爸爸今年到底多大了?程芳说,虚岁五十八了,倒像个七十八的,几次叫他到医院检查一下,死活不去。已到冬天,他的身体就更差了,三天两头感冒,有时候整夜咳嗽不停,害的我也休息不好。最近,我发现他经常吐痰带血。李丽说,春节到省城,我安排到省立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妈妈说,关键他不听你的。妈妈还告诉李丽,他天天都要吃叫什么拉菲的药。李丽问妈妈,吃什么拉菲的药,治什么病啊?妈妈用手指头戳着女儿的头说,是壮阳的药,能治什么,治阳痿呗。李丽啊了一声,并告诉妈妈,上次我回来做了个梦,梦见爸爸躺在医院里抢救,身边只有徐霞阿姨和小水姐姐,患的是脑溢血,我问医生原因,医生说,与他长期服用他达拉菲有关。妈妈说,你快去洗洗休息吧,不说他了,等春节到省城再说吧,看看你能不能劝动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李丽又问小哥李明呢,晚上也不回来住吗?妈妈叹了口气说,八成又和你表嫂康丽搞到一起了。李丽一听,真的无语。李丽说,他不是谈对象了吗?那个朱梅我看也不错啊,就是妆化的太浓了。妈妈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她也不是个好女孩,整天疯的狠,生活作风很乱,在媒红老张没有介绍给你小哥做女朋友前,她们俩就搞到一起了,据说还做过两次人流,也不知道可是你小哥的。她父母也管不了,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托老张出来做媒,介绍给你小哥的,依我看,还是吹掉算了,可你小哥死活不同意,真的搞不懂,哎,随他吧,等明年五一放假,把婚事办了,给她们分出去得了,我也不想管了,也管不好。李丽听了妈妈说这些,也叹了口气说,好好日子,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还真的都是钱惹的祸吗,李丽一时也搞不清楚。李丽跟妈妈说,您洗洗休息吧,我要写东西了。妈妈问她,天天都写些什么啊?李丽说是一部长篇小说《老屋的故事》。妈妈说,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要累着了。李丽说,我自己的妈妈。
李丽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看到qq头像在闪动,点开一看,是倩倩发来的报告文学《指尖上的青春》电子文档。李丽以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有了整体的感觉,再分段进行修改润色。花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第一稿修改完了,便发给了倩倩。十分钟后,倩倩的电话进来了,第一句话,谢谢姐姐,您辛苦了。倩倩继续说,我看了一遍,感觉好多了,主题更加明确,层次更加清晰,描写更加生动,细节更加感人,读起来也更加通畅了。倩倩一口气用了五个“更加”。说明她真的认真看了。李丽说,我就改了一遍,还需要改第两遍、第三遍,你先看看,再推敲推敲,多思考思考,好的文章靠慢慢打磨出来的,就像大师雕玉一样。倩倩说,好嘞,我听姐姐的。并说,姐姐要注意身体哦,早点休息。李丽说,晚安!便退出了qq。安心地继续写她的小说《老屋的故事》。
夜渐渐的深了。电脑荧屏上已显示00:17,这个时刻连月光都显得疲倦,而她却斜斜地趴在书桌上不肯动弹。时而不停地敲击键盘,像是在弹钢琴;时而钢笔尖与稿纸摩擦的沙沙声,成为时间唯一的刻度,像一只蚕在缓慢啃食夜晚的桑叶。台灯投下的光圈在桌面上划出明确的疆界,光圈之外是混沌的黑暗,之内正在诞生新的世界。电脑屏幕的蓝光在眼镜片上跳动,映出文档里不断生长的文字山脉,不时隆起新的段落高峰。
咖啡杯底最后一口已经冷透,却尝出比白天更分明的苦涩,像某个被遗忘的隐喻突然清晰起来。窗外偶尔经过的夜车,用远光灯在窗帘上投下转瞬即逝的灵感,像不请自来的缪斯。凌晨四点的鸟鸣突然撕破寂静,既是催促收工的号角,又是对熬夜者的温柔嘲讽。
李丽慢慢地站起身子,凝视着窗外,晨曦初露,随即活动了一下筋骨,弯腰拿起暖瓶,往咖啡杯里倒了些开水,咖啡杯子在手中摇晃了几下,送到嘴边,感觉温度适宜,便轻轻地喝了几口。一时,饥饿感却涌上了心头,越来越强烈。李丽知道室内没有食物可以充饥,但习惯性的还是环视了一下四周,来回在室内踱步。
这样的夜晚,现实与想象的边界开始溶解。每一个词语落下时都能听见她那清脆的回响,每一次删改都伴随着痛感与快感。当整个小县城在睡梦中翻身时,李丽正用文字雕刻着时光的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