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匆匆而过,惊鸿一瞥的三字姓名仍映心中。
南以静,是当下活着的传说,八境化道,一人一剑曾压得死灵异族不敢抬头,境外一剑斩碧空,荡南海。
据传这一剑将南海分成两半,海水垒起数丈高的墙,清晰可见海底深处光秃秃的大陆架,余威历百年犹盛,万里之间云难聚,海难平,被誉当代人族剑道魁首。
回想其一生经历,林式昭不知何时走到那侧殿前,门口的二长老维清缓步走来,不紧不慢地道:“成人礼就要开始了,你小子还在这胡思乱想,可来了不少大人物,莫要丢了华山的面子。”
林式昭回过神,轻笑一声,道:“好嘞,等我束发归来,再与长老喝个痛快。”
维清翻了白眼,挥着手驱赶:“到时候走不动路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好了,快进去吧,记得焚香洗浴,去了污秽。”
进了大殿,在弥散烟雾中彻底洗净身子,换上一身全新衣袍,只见少年白衫蕴金纹,长袖刻华山,腰佩一把茫白出尘冰寒剑,脚踩一双绣剑素白云履鞋,照应他星眸剑眉,俊秀五官,让人不由感慨“好一个少年郎!”
郑重理了理衣襟,扶着佩剑向大殿而去,维清已是等候多时,不同往日的吊儿郎当,不修边幅,此时他换上一身银白长衫,以一碧绿玉簪束起他那平日垂腰的长发,俊美的少年容颜上此时满是肃然。
他手按在那大殿门口,再一次回头深深望向林式昭:“准备好了吗?”
林式昭感受着这肃穆气氛,沉下心恭敬一礼,道:“弟子准备好了。”
那几丈高的大门透着厚重被那只手缓缓推开,迎面而来的气息让林式昭不由屏住呼吸,心神一震。
只见前方一条通天玉阶矗立,那背影似顶天立地的男人配着长剑站在最高处,静候无言。
数道高大身影立于空中,面容隐于云雾,似神只降世,巡视人间,不露威势却仍然震慑天地。
那玉阶之下两百余数的华山子弟排成数列,一致穿着淡蓝衣袍,领袖刻华山层云,似临半空,群仙观礼。
远处华山四峰云桥相连,玉砖成龙,顺着蜿蜒阶梯而上,直探云霄,吞云吐雾。
吉时已至,刘程谦对天言说。
“在座诸位,同为见证,古有圣贤提成年行冠之俗,此俗立数千年,意义非凡,今有子林式昭,为我华山弟子,我为其师之亲,为其行冠礼。“
半空荡起波澜,似天回应,他的言语似蕴着大道气息,天地肃穆。
刘程谦转过身,那平日含着道蕴的眼睛现在无比复杂,与少年相对视,林式昭看到期许与太多的不舍,心头一酸,眼角微湿。
“林式昭,上前去!”
维清指向玉阶,声音回荡,响喝行云。
百道玉阶,行走其上,视野越发辽阔,林式昭踏着台阶,只感心境净化,迷惘消散,眼眸澄澈,眼中除了那顶端的人再无其他。
清风拂过少年的脚,却是已至阶顶。
“少年成年,当自我约束,改行守规,心向正道。”
“第一事,请束发!”
维清高呼出声,观礼者的视线齐齐看向那阶上的师徒,不发一声。
林式昭转过身去,头发一松,玉簪消失,墨黑色的长发自然散开,似瀑布悬挂半空。
刘程谦拿出墨绿玉簪,拂过那柔顺长发,轻轻束起,那玉阶幻化出林式昭上山后的点点滴滴,从那小小孩童打磨肉身,直至扶摇化羽,看他踏上玉峰,直至崖角,看他容貌稚嫩,直至俊美少年,那沉默的师尊总在其身侧观望指导。
“既已成人,勿忘父母恩,牢记人师恩!”
“少年成年,当长者赐字,给予期盼,以字勉励。”
“第二事,请赐字。”
林式昭直面师傅,刘程谦拍着少年肩膀,温和道:“《诗》中有云'君子万年,介尔昭明',取其'昭明'二字作为你的字,寓指你前路光明,更指你为这人族照亮光明如何?”
少年点头,恭敬道:“听从师尊安排。”
玉阶随之变换,一瞬大绽金光,一道道金黄的灵气盘旋汇聚,在半空飘荡蜿蜒绵长,只见灵气化龙,鹿角、驼头、蛇项、蜃腹、鱼鳞、鹰爪,每一处细节越发雕刻得栩栩如生,听一声龙吟,金龙舞着龙须,从上灌入少年百会穴。
只看林式昭抑制不住的修为高涨,从初入扶摇涌上扶摇后期,身后隐隐可见的羽翼逐渐丰满,还剩大半的灵气沉入丹田,化龙高悬,可惜不能自由调动,只能等到境界稳固才会慢慢汇入体内。
“少年成年,当持挂佩剑,驱攘异族,守家卫国。”
“第三事,请赐剑。”
刘程谦将腰间佩剑取下,平摊在手中,道:“将你的剑取下。”
林式昭不解,但同样放在两个手心上。
却见两把长剑剑鸣不止,交错盘旋而上,在半空交织飞舞,终在一道刺目的光线中融为一体,轻飘飘飞入少年手心。
便在此时,华山上的剑齐齐振动,一幕幕的碎片记忆从剑中流入他的脑海。
阴霾的天空笼罩,如灰覆盖,沉重的压抑感笼上人心,远处倒映着一片绯红,似镜中水月,一道道血红的闪电在空中交织,将天空破碎成数片。
低头望去,一片断臂残渣,破碎的城池勾勒出荒凉,踩着黝黑混着血的土地向前进,只见无数修士飞起迎战,嘶吼着嗓子,土灰的脸上满是坚毅,却见多数人在几息间身躯炸裂,血色的雨伴着最沉重的腥味与残肢落下。
远处有黑色巨龙冲天而起,凶戾的双眸中满是戏谑与杀意,一口狂暴的纯黑龙炎便能杀死大片的人族。
有披甲持刀的亡灵铺天盖地,骸骨上狰狞的骨刺成了最好的保护,无畏刀剑的亡灵成了异族的前锋,如波浪涌进,森冷的刀具划开人族脆弱的脖颈,炙热的鲜血顺着刀口滴落。
更有长相近人却有漆黑魔纹缠上面部手足的魔人狰狞地释放致命的魔气,惊人的秘术打开人族防线的口子,尽显杀伐的魔气如机械收割性命。
史诗般的景象碎片化流入少年脑中,一声声请命参战,一个个人族先烈,都在这持剑的主人身旁消散,让林式昭忘了呼吸,心脏猛跳,在脑海中不由大喊:“华山弟子林式昭,请命参战!”
记忆的主人看不清面容,却见他口中低吟,涌着血泪,拔剑冲天而起。
一念数十年,一眼历生死。
记事后就基本没下过山,更没出过境的少年便是知道千年历史,也在心中崇敬先烈,可没有经历战争,身处和平的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生命的厚重,国家种族的意义。
还世的主人或许便是带着这样的思考,将记忆封存剑中,供继承者感悟。
“此剑铸于光解之时,饮血异族数万,乃我华山第二十三代掌门佩剑,剑名'还世',你当好好珍惜,向先烈看齐,勿忘人族耻,勿忘人族恨!“刘程谦话语严肃,直冲入少年心神,将那记忆封入最深处。
林式昭双目不由溢出泪水,握住还世,握得很紧很紧,仿若握住那无数战友的生命,一场战争的胜利,他不敢放手:“弟子不能忘,弟子不敢忘!”
刘程谦欣慰一笑,向华山四峰行礼:“各位华山先祖,我华山第二十七代弟子有子林式昭,天资非凡,心性上佳,可为当世大弟子。”
一道道微风从谷中涌出,抚过少年面孔,一只山中鸟雀扑腾到少年头顶轻轻一啄,它似乎承载华山历代先祖沉眠华山里的意志,而这一啄,是警醒,是告诫,更是赞许与认可。
刘程谦点头示意,宣告道:“此后,林式昭为我宗大弟子,展华山风采,扬华山威名!”
说罢,他面向空中那数位大能,更是面向天下人族,道:“我华山剑宗自光解后千年封山门,今日因族之危难再开山门,华山弟子可在?!”
他的声音磅礴,从这华山之巅传向人族土地的每一寸,山下的人放下手头的事务,听着这千年不开山门的隐世宗门发声,那最南境的将士开怀一笑,将尖锐的目光投向异族的土地。
“吾等皆在,愿为人族,披甲上阵,守国卫家!!”
华山之巅两百余人运起修为,用他们平生最大的声音吼出了他们的所思所想。
“既是再一次重逢,送那异族一份大礼,你们说应不应该?“
“应该!”
刘程谦大笑着,运起剑指,那四峰底部开始不断振动,缕缕游鱼般大小的剑气冲天而起,这千年沉淀下的剑气在这一刻引动爆发,向着最南方涌去,那比流光更为绚烂的剑气伴着众人的杀气铺天盖地地自华山巅起,穿过人族地界,传过南境防线,直达那最南冰寒之处
无数人怔怔看向那骇然的剑气化作一柄世间至强的剑,穿过天空,下一刻每个人的眼中充着火热,一瞬间便明白此剑的方向,只因这便是那位华山宗主,一位人间潇洒的传说人物心的方向!
“徒儿,你且听好,便如你手中还世这般的绝世好剑亦有双锋,可伤人亦可伤己,这便可知剑虽宝物,犹需人用,要想剑利,先需人强,人强则剑利,人用之开山倒海,才可开山倒海,人用之可追星逐日,才可追星逐日,我早先就说过,我华山的剑顺心而为,心向何方,剑向何方,去找吧,自己的心向着何方!“
刘程谦未去看那举世瞩目的一剑,只是看着身侧与他齐平的少年,笑着抚了一下他的头。
那一剑消失在世人的眼中,却无人质疑这份大礼有没有送到。
数日之后便有人传道:“据说那华山掌门一剑便杀了亡灵族两位化道大能,尸骨无存,神魂消散。”
“你可别说,我还听说那刚刚苏醒的黑龙被斩了翅,倒在那冰山间不能动弹。”
街头一个儒雅,相貌普通的中年人咬着一根糖葫芦,听到二人交谈,凑了进去笑道:“我也听说了,那一剑还砍了大片的万古巨森,便是兽祖都受了重伤。”
“喂喂!你可别胡扯了,真当我们只晓得以讹传讹?那万古巨森可是至高秘宝,咋可能说斩便斩。”其中一人不屑道,对那中年人的话嗤之以鼻。
那人也不反驳,咬掉半颗糖葫芦送入嘴中,再抿住剩下半颗顺签一划,吃后再抿抿嘴唇,回味滋味。
“嘿,不信算了,这年头说句实话都没人信。”说罢,中年人大摇大摆地离开,还自说自话,“这家糖葫芦还真不错啊。”
也正是此时,一个少年茫然地站在十字马路,看着往来的车辆,突然反应过来痛骂:“我一扶摇修士,居然还能被人偷了钱,可别千万被我逮到了!”
这人,便是刚刚下山不久的第二十七代华山大弟子,林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