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黑色石板,映不出丝毫光亮。
林清雪挂断电话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通话结束时那最后一点微弱的震动。冰凉感顺着指尖蔓延,让她几乎握不住那光滑冰冷的金属外壳。她缓缓将手机放回办公桌,动作控制得很好,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但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电话那头是私家侦探,汇报关于那支录音笔的初步调查结果。结果不出所料,指向复杂,牵扯甚广,甚至隐约有她不愿触碰的家族阴影。
但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所有线索的交汇点,都模模糊糊地指向了那个刚刚还在病房里和另外两个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萧寒。
那个家伙,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他简直就是一颗陨石,砸得她生活天翻地覆,乱七八糟。
她闭上眼,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病房里的混乱场面:垮掉的病床、萧寒那张混合着尴尬和无赖的脸、苏浅月咄咄逼人的质问、唐小柔泫然欲泣的模样,还有自己那只被警棍“开了瓢”的限量款凯莉包,以及包里那支不合时宜出现的录音笔……
真是够了!
林清雪猛地睁开眼,眼神比窗外的寒风更冷。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是她的战场,商场如战场,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绝对的理性和冷静去应对所有挑战。可萧寒的出现,像一个无法预测的变量,打乱了她所有的部署。
空气仿佛凝固了,病房里只剩下几个女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噪音,此刻听来格外遥远。
那经过处理的、非男非女的怪笑声,仿佛带着某种粘腻的触感,依旧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钻入耳膜,激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青莲堂……”
苏浅月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但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得她心头猛地一沉,脸色也随之起了变化,不再是先前的愠怒或疑惑,而是一种掺杂着警惕与凝重的复杂神情。她握着警棍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指节微微用力。
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警局内部加密档案里,关于这个组织的记录虽然不多,但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那不是街头混混或者地方黑帮能比拟的存在,而是真正游走在国际阴影中的专业暴力团体,如同鬼魅,行事干净利落,只认钱,不问对错,手上沾满了各国政要富商乃至特工的血。传闻他们每次行动后,会留下一朵墨色青莲的标记,但这更多是都市传说,因为真正见过的人,大多没机会开口了。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翻腾。一支小小的录音笔,竟然牵扯到了“青莲堂”?这绝不是巧合。林清雪的包、录音笔、萧寒的神秘出现、还有那个电话里诡异的声音……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似乎被“青莲堂”这根线强行串联了起来。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浊得多。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她看向林清雪,对方虽然极力维持着镇定,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惊悸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再看旁边一脸茫然,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唐小柔,苏浅月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麻烦了。这次的麻烦,恐怕不是一个保安弄塌一张病床那么简单。她甚至开始怀疑,萧寒那个家伙,到底是引来麻烦的根源,还是……麻烦本身的目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变得极其棘手。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警察的本能让她立刻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他们的目标,怎么会是林清雪?
林清雪没有理会苏浅月,她的目光像两道淬了冰的利箭,死死钉在萧寒身上。
那眼神里翻涌着惊、怒、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燕窝……”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早晨那一幕再次浮现,她端着燕窝,带着几分示威、几分掌控欲,喂到他嘴边。
他当时不易察觉的皱眉,此刻在她看来,竟像是早就知情!
那碗燕窝有问题!
对方不仅知道,还以此来威胁!
“兵王的头骨茶具……”
这句话像毒蛇的獠牙,狠狠咬在林清雪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猛地抬手,指尖直指萧寒的鼻尖,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是你!”
“是你引来的!”
萧寒眉头紧锁,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此刻已经变成了惊涛骇浪。
青莲堂!
他们竟然真的找上门了,而且目标直指林清雪!
那碗燕窝!
他当时确实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异常,但以为是自己龙血躁动产生的错觉,并未深究。
现在想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林总,你冷静点!”
萧寒沉声说道,试图稳住局面。
“我不知道什么青莲堂,更不知道燕窝……”
“不知道?”
林清雪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了几分,指着床头柜上那个被警棍砸裂的爱马仕手包。
“那这个呢?!”
“这个录音笔,你又怎么解释?!”
她一步步逼近,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萧寒凌迟。
“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浅月也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萧寒。
“萧寒,青莲堂不是普通角色,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说出来,或许还来得及!”
唐小柔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尤其是林清雪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萧寒的胳膊。
“林总,苏警官,你们别逼他,萧寒他……”
她想替萧寒辩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沉默的叶轻舞,此刻也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萧寒,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
青莲堂,她似乎在家族的某些密卷里见过这个名字。
病房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
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是唐小柔的手机。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萧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请问是唐小柔医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女声,背景音嘈杂,似乎还有消防车的警笛声。
“我是,请问你是……”
唐小柔的心莫名一紧。
“唐医生!不好了!你的诊所……你的诊所着火了!!”
“什么?!”
唐小柔如遭雷击,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火势很大!消防队正在灭火!你快回来看看吧!”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唐小柔脑中炸开,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诊所!
那是爷爷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也是她和萧寒……
“小柔柔!”
萧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唐小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诊所……我的诊所……着火了……”
唐小柔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林清雪和苏浅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青莲堂的威胁电话刚挂,唐小柔的诊所就着火了?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走!”
萧寒不再有任何犹豫,打横抱起失魂落魄的唐小柔,转身就往外冲。
苏浅月紧随其后。
林清雪看着他们冲出去的背影,紧紧攥着那只裂开的手包,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
她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叶轻舞看着空荡荡的病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身形一闪,也消失在原地。
……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水汽和木炭燃烧后的余烬气味,蛮横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曾经挂着“仁心诊所”牌匾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屋顶塌了大半,露出扭曲焦化的钢筋骨架,黑色的浓烟仍不甘心地从烧毁的窗框中丝丝缕缕地冒出,像垂死挣扎的毒蛇。
消防员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扑救工作,高压水枪喷射出的水柱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墙体,在废墟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泞的沟壑,混合着灰烬,流淌着污浊的黑水。
警戒线外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对着火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的诊所
唐小柔挣脱萧寒的搀扶,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幼兽,踉踉跄跄地冲向警戒线,嘶哑的哭喊卡在喉咙里。她被维持秩序的警察拦住,只能徒劳地伸出手,仿佛想抓住那些逝去的温暖。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化为乌有,那个承载了她所有记忆和心血的地方,那个爷爷亲手交给她的地方,就这样没了。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苍白的脸上滑落,砸在沾满灰尘的衣襟上。
萧寒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看着成为废墟的诊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此刻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空气似乎都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寒意而降低了几度。
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骨骼摩擦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青莲堂!
这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这笔账,他记下了!他会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苏浅月快步走向正在收队的消防队长,低声询问着什么。她眉头紧锁,不时看向废墟深处,脸色随着消防队长的讲述越来越难看。显然,火灾起因并不简单。
林清雪站在稍远的地方,双手抱胸,精致的眉眼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她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又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唐小柔和面沉如水的萧寒,目光最终落在那片焦黑的废墟上,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计算和分析。这场火,和那支录音笔,以及那个威胁电话,是否指向同一个源头?
叶轻舞则像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看客,悄无声息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平静地扫过废墟,扫过唐小柔,最后停留在萧寒紧握的拳头上,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她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比其他人更感兴趣。
“哎,真是作孽啊!唐医生多好的人,诊所说烧就烧了!”
“是啊,听说火是从药房那边先烧起来的,也不知道是电线老化还是……”
“什么电线老化,我看不像,火势那么猛,我看八成是有人故意放火!”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唐小柔听到“故意放火”几个字,身体猛地一颤,哭声更大,几乎要晕厥过去。
“小柔柔!”萧寒立刻转身,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窥探和议论的目光。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别怕,有我。天塌不下来。”
苏浅月结束了和消防队长的谈话,快步走过来,脸色凝重:“初步判断是人为纵火,起火点在药房,用了助燃剂。”
她看向萧寒,眼神复杂:“萧寒,你……”
萧寒抬头,目光如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林清雪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萧寒怀里泣不成声的唐小柔,又看了一眼成为废墟的诊所,最后目光落在萧寒脸上:“处理?萧寒,你拿什么处理?别忘了,麻烦是你引来的。”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细听之下,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多了几分莫名的烦躁。这场火,让她也感到了威胁。
萧寒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拍着唐小柔的背:“林总,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劳费心。”
就在这时,一个消防员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被烧得半熔的铁盒,递给苏浅月:“苏队,在药房保险柜附近找到这个,好像没完全烧毁。”
铁盒边缘焦黑,但锁扣似乎还完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那个不起眼的铁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