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舞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门口。
她甚至懒得敲门，那扇饱经风霜的老旧木门被她随意一推，发出不堪重负、格外刺耳的“嘎吱”一声，几乎要散架。门板撞在内墙上，发出轻微的闷响，震落几缕灰尘。
她就站在那里，一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古朴练功服勾勒出精致窈窕的身段，却也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硬。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嫌弃，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拉低了屋内的温度。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这间狭窄、杂乱的城中村出租屋，视线在阳台晾晒的迷彩作训服和明显属于女性的贴身内衣上短暂停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角似乎向下撇了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蔑与不屑。
最后，她那双清冷锐利的眸子，才终于定格在屋内的萧寒身上。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什么不洁之物。
“喏。”
一个东西带着风声被她漫不经心地扔了过来，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萧寒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接住。
入手一片冰凉，是金属特有的坚硬质感。他摊开手掌，那东西的形状让他眼角微微一跳——赫然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剑形U盘，剑柄处还做了细致的纹路，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流转。
“天机阁的内部结构图。”叶轻舞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这些依赖外物的凡夫俗子，离了这些小玩意儿大概寸步难行。”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傲慢与警告：“拿着快滚，别死在里面，丢了我叶家的脸。”她扫了一眼萧寒，眼神似乎在他身上某个看不见的点停留了一瞬，“还有，少用你那不人不鬼的龙血，那东西迟早让你变成一具只知道杀戮的空壳。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只送这点‘小玩意儿’了。”
说完，她甚至没等萧寒回应，便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片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污浊之地”。木门在她身后轻轻晃动，发出最后的呻吟。
萧寒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剑形U盘，指尖摩挲着剑脊的轮廓。叶轻舞这女人，每次出场都自带降温效果，说话更是能噎死人。不过，这东西倒是送得及时。天机阁……还有那个“LY-0729未死”的讯息……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掂了掂手里的U盘，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弧度，心里嘀咕，这玩意儿……应该不会像刚才那对核桃一样，里面也塞了炸药吧？
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U盘，整体呈狭长的剑形，剑柄处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剑身则闪烁着幽蓝的微光。
“天机阁的结构图。”
叶轻舞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傲慢与不耐烦。
“别死得太快，丢我叶家的脸。”
她似乎连多待一秒都觉得污了她的鞋。
萧寒捏着那冰冷的剑形U盘，没说话。
这女人的傲慢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走到那台屏幕布满划痕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前。
电脑是陈锋留下的，经过特殊改造，接口倒是齐全。
将剑形U盘插入。
几乎是瞬间，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闪烁了一下，随即暗了下去。
紧接着，一道幽蓝的光束从U盘剑尖处射出，投射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
光线迅速扩展、交织，形成一个复杂的三维立体影像。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粒子在震动。
一个庞大、精密、层层叠叠的地下建筑结构图，悬浮在半空中。
光影流转，线条清晰，每一层结构，每一个通道，甚至细微的管道走向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天机阁】
三个篆体大字悬浮在结构图顶端，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萧寒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手笔，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叶轻舞口中的“弱者玩具”，展现出了远超他预期的力量。
他伸出手指，虚空触摸着那全息投影。
指尖划过，结构图随之旋转、放大、缩小。
操作流畅得不可思议。
地下十八层。
他的手指停留在结构图的最底层。
那里，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格外醒目。
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又像一个危险的警示。
他意念微动，放大了那个区域。
墙壁上的光影迅速变化。
红点扩展开来，显现出内部的详细构造。
那一瞬间，萧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那不是什么机房，不是什么仓库，也不是什么武器库。
那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呈现出诡异dNA双螺旋结构排列的空间。
而构成这双螺旋的……
是一个个透明的、如同玻璃棺材般的【培养舱】。
上百具。
整齐划一，密密麻麻。
每一个培养舱里，都浸泡在某种淡蓝色的营养液中。
每一个培养舱里，都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
一个“萧寒”。
一模一样的脸。
一模一样的身形轮廓。
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如同精心制作的蜡像。
上百个“萧寒”，沉睡在这地下十八层的玻璃棺材房里。
墙壁上的光影还在稳定地投射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老式收音机里《霸王别姬》的咿呀唱腔还在继续，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刺耳。
阳台上晾晒的衣物随风摆动，投下的影子在地上扭曲。
日常的烟火气，被这来自地狱深处的景象彻底撕碎。
萧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了苏浅月在混乱中解读出的摩斯密码。
LY-0729。
未死。
他想起了那个孤儿画出的奇怪图画。
玻璃棺材房。
里面躺着很多个“他”。
他想起了兄弟牺牲时，那最后模糊的遗言，断断续续，似乎提到了“替换”、“种子”……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涅盘计划第二阶段启动”。
所谓的“查明兄弟死亡真相”。
真相，以如此残酷、如此扭曲的方式，展现在他面前。
他甚至能感觉到胃部在翻滚。
这不是克隆。
这更像是……某种大规模的、流水线式的……复制品生产基地。
而他自己，或许只是其中一个“产品”？
或者，是那个“母体”？
那个代号LY-0729的兄弟，真的“未死”？
是被困在了这里？还是变成了这些沉睡的复制品之一？
无数混乱的念头、破碎的记忆、冰冷的猜测，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冲垮。
“看到了？”
叶轻舞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同样看着墙壁上的投影，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那上百个“萧寒”只是普通的标本。
“这就是天机阁最大的秘密之一。”
“也是你必须去那里的理由。”
萧寒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锐利得像刀。
“理由？”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说，让我去看看我的‘同类’？”
“还是去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轻舞微微蹙眉，似乎对他的语气有些不满。
“你的价值，远超这些失败的残次品。”
“家主需要你活着，至少在‘涅盘计划’完成之前。”
失败的残次品？
萧寒心底冷笑。
说得真轻巧。
好像那不是一个个和他有着相同面容的存在，而是工厂流水线上不合格的零件。
“家主？”
“你们叶家，到底在这盘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天机阁，血煞门，龙血药剂，还有这些……”
他指了指墙壁上那令人作呕的画面。
“这一切，是不是都和你们叶家有关？”
叶轻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一丝警告。
“不该问的，别问。”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你只需要记住，你的命，现在不完全属于你自己。”
“拿着结构图，完成你应该做的事。”
“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把你钉进寒玉棺里，给那些残次品作伴。”
她的话语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萧寒看着她。
这个古武天骄，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
她似乎真的认为，掌控别人生死，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
就是很平静地笑了出来。
“如果我说不呢？”
叶轻舞眼神一厉。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萧寒却毫不在意。
他收回看向投影的视线，重新看向叶轻舞。
“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天机阁，我会去。”
“但不是为了你们叶家，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涅盘计划’。”
“我要去弄清楚，我的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些‘我’，究竟是什么。”
他拿起那个剑形U盘，在手里掂了掂。
“这个，谢了。”
“至于其他的……”
“滚。”
最后一个字，清晰，干脆。
叶轻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股强大的气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压迫感十足。
但萧寒只是站在那里，毫不退让。
两人对峙着。
最终，叶轻舞冷哼一声。
“不知死活。”
她深深地看了萧寒一眼，似乎想把他此刻的样子记在心里。
然后，她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萧寒一个人。
还有墙壁上那依旧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全息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