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狗觉着自个儿的肺快跑成了俩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往外漏气儿,吸进去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得喉咙生疼,带着铁锈味儿。
身后那帮催命的阎王爷——战凌风手底下那帮铁疙瘩,蹄子声好像直接敲在他心口上,闷得慌。
他娘的,战凌风那条疯狗,鼻子比庙门口等香火的狗都灵,指定是闻着味儿追上来了,跑不掉的!
身上那件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大红花棉袄,丑得能把鬼吓死,红配绿赛狗屁,在这灰扑扑的荒原上,晃眼得跟戏台上的丑角儿似的,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风一灌,鼓得像个要炸的猪尿泡,跑起来死沉死沉的,勒得他喘不上气。
可他不敢脱啊!冻死是小事,万一这身行头真能晃瞎哪个不开眼的追兵呢?
他现在就是个输红了眼的赌鬼,裤衩都快当了,啥招都得试试,哪怕是自个儿骗自个儿。
胯下的老马眼瞅着也要散架了,嘴里吐着白沫子,步子越来越沉,一步三晃悠,随时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李四狗心里头那叫一个急啊,火烧屁股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四下乱瞟,活像只被撵得到处找洞钻的老鼠。
许是老天爷打瞌睡没看紧,就在地平线那头,模模糊糊地杵着个黑黢黢的土疙瘩——看着像是个破碉堡,荒郊野岭的,八成不是啥好地儿。
“有地儿了!有地儿了!”
李四狗嗓子都哑了,差点没哭出来,也顾不上那是不是阎王爷的茅房,猛地一夹马肚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吼了一声,带着身边仅剩那七八个同样丢盔弃甲、面如土色的亲兵,连滚带爬地朝着那破堡子冲过去。
离近了才看清,就是个边境上常见的土围子,墙皮都掉光了,八成是废弃多少年没人管了。
墙头塌了半边,垛口稀稀拉拉跟老太太掉了牙似的,风跟鬼哭似的往里头钻,呜呜咽咽的。
堡子里头空落落的,地上积着一层薄雪,混着厚厚的灰,踩上去噗噗响。
角落里还堆着些烂草和几根不知道是人是兽的白骨头,白惨惨的,瞅着就瘆得慌,阴森森的。
“快!快找吃的!找水!他娘的渴死老子了!饿死老子了!”
李四狗跟滩烂泥似的从马上滚下来,牙齿磕得咯咯直响,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或者是饿的。
几个亲兵饿得眼睛都发绿了,跟一群见了骨头的野狗似的,扑进废墟里扒拉起来,恨不得把地皮都给啃了。
真是走了狗屎运,还真在一个破瓦罐底下找到点浑得像泥浆的积水,上面还漂着几根草棍儿。
旁边还有几块硬得能当砖头使、长满了绿毛的干饼子,看着就倒胃口。
就这么点玩意儿,七八个人跟抢爹抢娘似的围着,还没等分明白哪个该多喝一口,堡垒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里,突然响起“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啥玩意儿踩碎了地上的枯骨。
李四狗吓得魂儿差点飞出天灵盖,噌地拔出腰里那把早就卷了刃的将军刀,刀尖哆嗦得跟风里的树叶似的,指向那边:“谁?!哪个狗日的?!滚出来!”
黑暗里,几双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瘆人得很,不是人眼,倒像是饿极了的野狼崽子!
紧跟着,十几个穿着破烂皮袄、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的蛮子,手里攥着弯刀、背着弓箭,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钻了出来!
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颧骨高耸,眼神凶狠又带着惊恐,正是先前被楚天打散了的库莫奚部落的残兵!
这下热闹了。
一拨穿着花棉袄、丢盔弃甲的汉军败兵,一拨披着破皮袄、如丧家之犬的蛮族散勇,在这鬼地方撞了个正着。
大眼瞪小眼,谁也搞不清对方是哪路神仙。
空气像是冻住了,只有风刮过墙头缺口的呜咽声,跟唱丧歌似的。
李四狗这边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对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妈的,又来追兵了?
不对,这帮蛮子看着比咱们还惨,是送上门的肥羊?
库莫奚那边更是惊弓之鸟,看见李四狗这伙穿着官军衣服,还以为是追杀他们的仇家,一个个紧张得弓都拉开了半截。
话也听不懂,眼神里全是猜忌、恐惧,还有饿疯了的凶光,跟野兽没啥两样。
一个库莫奚蛮子大概是渴得狠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死死盯着李四狗手下捧着的那个破瓦罐,猛地像头发疯的野狗一样扑了过来!
“操你娘!抢老子的水!”
捧着瓦罐那亲兵也是饿红了眼,加上连日奔逃的憋屈和恐惧,脑子一热,想都没想,抡起手里的破刀就朝那蛮子脑袋劈了下去!
“干他娘的!”
李四狗一看动上手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挥舞着他那把早就卷了刃的将军刀,扯着破锣嗓子嚎叫:“宰了这帮狗日的蛮子!抢了他们的皮袄!”
他压根忘了自己这边才猫三狗两,对方可是十好几个!
饿疯了的人,啥事都干得出来。
场面瞬间炸锅!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破败的堡垒里,汉话的叫骂、蛮语的嘶吼、兵器磕碰的脆响、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还有人脚底打滑摔在冰冷地上的惨叫,乱七八糟搅成了一锅粥。
李四狗穿着那件碍事的大红花棉袄,动作笨拙得像头狗熊,一刀砍空,差点把自己绊倒,肥脸涨得通红,嘴里还在疯狂输出:“操!哪儿钻出来的野狗!给老子死!都给老子死!”
两伙同样走投无路、同样饿得发疯的丧家之犬,就为了那么一口浑浊的脏水和几块能硌掉牙的发霉干粮,在这冰冷荒凉、如同鬼蜮的废弃堡垒里,展开了一场比街头泼皮打架还不如的混战。
没有章法,没有战术,更谈不上什么狗屁荣誉,只有最原始的、为了活下去的疯狂撕咬,像一群争抢腐肉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