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这天,公社公告栏前围得水泄不通。大红纸上\"苏氏药铺\"四个字被朱砂圈得狰狞,怀瑾踮脚念落款时,云疏突然指着纸角喊:\"蝴蝶!蝴蝶在吃字!\"
苏丹拨开人群,见那\"非法行医\"的罪名旁落着只蓝翅凤蝶。蝶翼轻颤间,朱砂竟褪成她昨日开方的笔迹。段嘉衍的军靴碾碎地上烟蒂,婚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斑:\"下午三点,公社要开听证会。\"
药铺里,念苏正用珍珠粉修补被撕破的《行医资格证》。云疏蹲在药柜角落数蚂蚁:\"黑蚂蚁搬白糖,白蚂蚁搬盐巴...\"怀瑾突然合上账本:\"举报人用了供销社的蜡纸,编号是甲字七号。\"
段嘉衍的指节叩在樟木柜台上,震得秤盘叮当响:\"王会计上个月领过两刀甲字七号纸。\"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苏雪琴的娇笑:\"好妹妹,这年头赤脚医生可不好当。\"
听证会在公社粮仓举行。苏丹跨过门槛时,梁上突然坠下半袋陈米。段嘉衍揽住她腰身旋开,米粒在地上拼出\"庸医\"二字。云疏趴在地上吹气:\"字字丑,羞羞脸!\"
\"第一个指控,\"主持会议的老支书推推眼镜,\"苏丹同志用童便入药,伤风败俗。\"怀瑾翻开《千金方》朗声诵读:\"...童便咸寒,能滋阴降火...\"念苏突然举起玻璃瓶:\"今早接的,要尝尝吗?\"
满堂哄笑中,苏雪琴的绣帕捂不住抽搐的嘴角。段嘉衍的军刀突然插进桌面,刀柄红穗缠着的正是供销社蜡纸存根:\"第二个指控是不是假药害命?李寡妇上月的药渣还在我家灶膛。\"
证人席上的李寡妇突然捂脸痛哭:\"他们拿我儿当兵名额要挟...\"老支书的茶缸盖当啷落地,怀瑾的账本适时翻到某页:\"九月十七,王会计用军用粮票换走李寡妇家三贴安胎药。\"
\"第三个指控!\"苏雪琴尖声打断,\"她用珍珠粉牟取暴利!\"念苏闻言解开珍珠项链,雪白珠子滚了满桌。云疏举起小铁锤敲碎一颗,露出里面的褐色药芯:\"这是怀瑾哥哥搓的健脾丸!\"
满场哗然中,段嘉衍抖开军旅包。十二封感谢信雪片般飘落,每封都按着血红指印——正是苏丹救治过的军属。怀瑾将账本摊在主席台:\"近三年义诊二百一十七人次,耗药六十三斤四两...\"
\"且慢!\"王会计突然举起牛皮纸袋,\"这是省城卫生局的回函!\"苏丹望着那封拒绝颁发行医证的回信,忽然想起上月莫名丢失的介绍信。
云疏突然钻进桌底,举着块粘米糕爬出来:\"伯伯口袋里有糖味!\"段嘉衍劈手夺过纸袋,封口处的麦芽糖渍还未干透。老支书的眼镜片寒光一闪:\"邮戳日期是今天,王会计坐火箭去省城了?\"
真相在夕阳西下时大白。苏雪琴腕间的银镯被怀瑾认出是供销社失窃物,镯内暗格藏着伪造的公章。念苏的珍珠粉化验出与举报信相同的纸浆成分,云疏从墙角扒拉出半块刻着\"王\"字的蜡纸模具。
归家路上,段嘉衍忽然在溪边停步。他军装内袋露出半截泛黄证件,正是苏丹三年前被驳回的行医申请。夕阳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当年驳回申请的科长,上月因贪污入狱了。\"
药铺重开之日,阳光洒落在古色古香的店铺门前,显得格外热闹。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站在门槛前,手中拿着他们精心制作的锦旗。
云疏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一束束艾草摆放整齐,最终拼成了“妙手回春”四个大字。每一片艾叶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仿佛诉说着对医者医术高明的赞美。
而一旁的念苏则专注地将一颗颗圆润洁白的珍珠串连起来,经过一番努力,“仁心仁术”四个字跃然眼前。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宛如医者那颗慈悲善良的心。
最后轮到怀瑾了,他轻轻地翻开那本厚厚的账本,新的一页展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拿起笔,郑重其事地写下一行字:【九月廿九,阴,人心之毒甚于砒霜】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整个小镇都沉浸在宁静之中。然而,在这药铺的后院里,却传来阵阵轻微的捣药声。苏丹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捣碎着药材。突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举报信原件盖的是军区章。”段嘉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轻声说道。
苏丹闻言,握着药杵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目光与段嘉衍交汇在一起。借着如水的月光,她看到了段嘉衍脖颈处那块若隐若现的旧伤。那伤痕的形状,竟如同一个印章的一角,深深地烙印在他白皙的肌肤上。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捣药声依旧有节奏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