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洪裹挟着地宫残骸奔腾而下,凌风拽着铁链荡向崖壁凸石,指尖抠进岩缝的瞬间,冰水已漫过腰际。林清芷广袖缠住碑顶残存的铁环,羊角灯照见洪流中沉浮的鎏金马车——车窗内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正将一卷黄绫掷入冰窟。
“是庆王府与瓦剌盟约!”她凌空甩出银针钉住黄绫边缘,绢帛在浪尖展开的刹那,火漆印上“受命于天”四字被水浸出朱砂晕痕,“这印泥掺了砒霜——他们在用毒印伪造陛下密旨!”
凌风剑劈浪花,挑起黄绫甩向岩壁。李典史带人架起弩车,三支铁箭带着绳索钉入冰层:“大人快上箭绳!下游冰坝要撑不住了!”
箭绳绷直的瞬间,冰河传来裂帛般的巨响。二十丈外的堤坝轰然坍塌,成块的冰坨如战车冲来,每块冰坨中心竟嵌着铸铁火雷——引信绳上的水渍泛着工部特供防火油的桐香!
“冰雷阵!”林清芷翻出《武备志》疾呼,“宋时西夏人用过此法,冰坨化尽时火雷自爆!”她扯断腰间玉带抛入洪流,玉珠撞击冰坨的脆响中辨出七种音调,“按《乐书》七音排列,破阵需逆序击破!”
凌风踏着浮冰纵身跃起,剑尖连点冰坨。宫、商、角、徵、羽五音冰坨应声碎裂,最后两枚变音冰坨却突然加速相撞。林清芷甩出算珠卡住冰缝,珠面刻的《九章算术》公式恰好撑开一道裂隙:“冰芯有铁轴——这是工部水闸的制动机关!”
冰坨炸开的瞬间,凌风剑挑火雷掷向高空,爆燃的火光映亮崖顶——三十名黑衣人正在架设床弩,弩机底座竟用皇陵地宫的石碑改制!
“难怪工部去年奏称修缮地宫用去三万斤青石。”林清芷翻检脚下残碑,断口处露出新鲜凿痕,“地宫石料被切成弩机底座,再刷旧漆冒充前朝遗物——徐尚书的《营造疏》里,可是把每块石料都记成‘完整入陵’!”
黑衣人突然齐射,箭雨裹着火药桶倾泻而下。凌风挥剑斩断三根引信绳,第四支箭却擦着李典史肩头钉入冰层。林清芷扑倒他的刹那,箭尾铜管喷出紫色烟雾——正是兵部严控的辽东狼毒!
“闭气!”她撕下袖口浸水捂住口鼻,“狼毒遇冰会凝成毒霜,沾肤即溃!”话音未落,紫烟已在水面结成蛛网般的霜纹。
凌风剑鞘插入冰缝借力腾空,掠过霜网时靴底擦出火星。冰面突然窜起幽蓝火焰,将毒霜烧成青烟。“磷粉混硫磺,工部倒是把修陵的用料玩明白了。”他甩出燃烧的披风罩住床弩,火舌舔舐处露出“内官监造”的烙印——正是司礼监批给皇陵的物料编号!
崖顶传来齿轮转动声,一架蒙着湿毡的巨弩缓缓推出。林清芷瞳孔骤缩:“八牛弩!这该在居庸关城头……”她突然翻开《大明会典》,“正统十四年兵部奏准,八牛弩不得离边墙百里——而这里距居庸关三百里!”
弩机绞盘转动时发出的铜绿摩擦声,让凌风猛然想起什么。剑尖挑开绞盘盖板,内部齿轮的青铜防锈膏还泛着新鲜光泽:“这是军器局上月新制的齿轮,本该送往蓟州镇!”
巨弩发射的轰鸣震落崖顶积雪,丈长的铁箭拖着铁索直扑凌风面门。林清芷甩出银丝缠住箭尾,借力荡向弩机后方——那里赫然堆着二十口贴着户部封条的箱子!
“去年沉船的三十万两官银!”她指尖抹过封条边缘的锯齿,“这撕口是宫中特供的拆信刀所划——陛下赐给工部尚书的生辰礼!”
凌风斩断铁索,箭矢坠地砸出的深坑里,竟露出半截龙纹金砖。林清芷浸湿帕子擦拭砖面,朱砂绘制的星图渐渐显现:“紫微垣星位被改,这是要动摇国运的厌胜之术!《鲁班书》里记载的‘偷天换日局’,需用九十九块御窑金砖——而工部去年正从内库提走此数!”
冰河对岸忽然亮起火光,庆王府的鎏金马车在三百铁骑簇拥下现身。车帘掀开时,伸出的蟒袍衣袖上,五爪金龙的第三趾赫然镶着翡翠——与沉船案中失踪的镇河兽眼珠材质一致!
“世子殿下好手段。”凌风剑指马车,“用河道贪银养私兵,拿军械充王府护卫,只是……”他突然劈碎脚下冰层,激起的浪花中浮起成捆账册,“殿下可知户部特供的松烟墨,遇水会显出血痕?”
林清芷捞起账册浸入冰水,墨迹渐褪处浮现朱砂批注——笔迹竟与嘉靖帝御批奏折一模一样!她轻笑出声:“难怪徐尚书敢在《河防疏》里作假,原来仿了陛下笔迹。只是这‘敕’字收笔带钩的毛病,是严阁老代笔时才有的习惯!”
马车内传来瓷器碎裂声,一支羽箭破帘而出。凌风挥剑格挡时,箭杆上绑着的密信飘落——火漆印纹竟与傅友德死前握着的黄绫完全一致!
“傅大人果然是个幌子啊!”林清芷面沉似水,手中银针如闪电般挑开火漆,随着火漆的剥落,内层印泥中的砒霜结晶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世子竟然用傅大人的官印伪造文书,然后再用这真毒印来灭口,好一个阴险狡诈的手段!”林清芷的声音冰冷彻骨,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只可惜,这砒霜的提纯手法,可是光禄寺药膳房的独门秘技!”
就在此时,冰河上游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那声音在雾气中回荡,久久不散。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九面巨大的龙旗如幽灵般破开浓雾,缓缓驶来。
凌风眯起眼睛,凝视着那龙旗,旗面上的纹路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突然,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这京营的勤王军来得倒是挺巧啊,不过……”他话锋一转,猛地挥剑斩向旗穗,只见那金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而那金线的末端,竟然打着一个工部库房的结扣!
“哈哈,原来如此!”凌风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上月兵部从工部领走的那些战旗材料,竟然都被用在了这里!”
林清芷翻开随身携带的《军器图说》,指尖点中某页:“八牛弩需三十人操作,可这些所谓勤王军——”她扫视正在装填弩机的士兵,“虎口无茧、步伐虚浮,分明是户部谎报的空饷名额!”
最后一缕暮光被冰雾吞没时,凌风突然冲向崖边祭坛。剑尖刺入香炉灰烬,挑出未燃尽的黄符——朱砂符文里竟掺着辽东精炭的碎末。
“《道藏》里的五雷符,配上精炭就是火药引信。”他碾碎符纸洒向弩机,火星顺风窜上绞盘,“世子既要演祭天戏码,不妨让雷火来得更真些!”
爆炸的气浪掀翻鎏金马车时,林清芷正用冰锥在河面刻算筹:“《周髀算经》载冬至日影最长,此刻冰层承受力最弱——李典史,带人往巽位破冰!”
在冰层应声塌陷的漩涡中,二十口银箱缓缓浮出水面,仿佛是被隐藏在水下的神秘力量托起一般。凌风见状,毫不犹豫地飞身向前,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劈向箱盖。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箱盖应声而开,露出了里面堆积如山的雪花官银。然而,当凌风定睛细看时,却发现这些官银上赫然烙着庆王府的私印!
“原来这沉船并非意外,而是世子利用漕船偷运私铸银!”凌风心中恍然大悟,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这时,对岸突然传来一阵弓弦绷紧的声音。凌风心头一紧,连忙转身挥剑,只见无数支箭矢如雨点般朝他射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手中长剑急速挥舞,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幕,将箭矢纷纷挡下。
然而,就在凌风全力抵挡箭雨的时候,一支漏网的箭矢却如幽灵般从他的剑幕中穿过,直直地朝林清芷射去。林清芷猝不及防,眼见箭矢就要射中自己,她急忙侧身闪避。
只可惜,这支箭的速度实在太快,虽然林清芷成功地避开了要害,但箭矢还是擦过了她的鬓角,将她手中紧握着的《河防志》牢牢地钉在了冰柱上。
林清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得脸色苍白,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支离自己仅有咫尺之遥的箭矢,心中一阵后怕。而就在她稍稍缓过神来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那本被钉在冰柱上的《河防志》书页突然翻动起来。
林清芷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想要阻止书页的翻动。然而,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书页的瞬间,某行被朱砂圈注的小字突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金生水,水困龙……”她瞳孔骤缩,“这不是篡改风水,是徐尚书在暗示庆王生辰八字!世子壬辰年生,辰属龙,金为西,西边河道埋银处正是……”
话音未落,整段冰河突然塌陷。凌风揽住林清芷的腰跃向残碑,见塌陷处露出铸铁地宫——宫门铺首衔着的铜环,与工部尚书朝服玉带上的纹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