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风卷着砂砾刮过戈壁,将篝火吹得忽明忽暗。拓跋明珠裹紧狐裘,指腹摩挲着腰间匕首的狼首纹饰——这是三日前从阵亡的北凉斥候身上割下的战利品。她伏在沙丘后,盯着五十步外的敌营辕门,火光中隐约可见营帐间穿梭的传令兵,皮甲上沾着未干的血渍。
“戌时三刻换岗,马槽方向守卫最弱。”凌风将黄沙撒向空中,砂粒被风吹成一道斜线,“但沙地留有拖痕,他们今晨刚处决过逃兵,巡逻频次必会增加三成。”
林清芷用银簪挑起一撮焦土,在掌心碾开细嗅:“火油混着马粪焚烧的味道,主营帐后方有炼铁炉——看来传言不假,北凉人确实在私铸大景制式的三棱箭。”
拓跋明珠突然按住两人肩膀,三匹战马从侧翼包抄而来。她抓起沙狐尸体抛向空中,畜生的血腥味瞬间引开骑兵注意。待马蹄声远去,她才压低声音道:“炼铁炉东侧那座黑顶帐篷,檐角挂着银狼尾——是北凉左贤王的议事帐。”她解下腰间水囊,倒出的却是半囊火油,“三年前我父王寿宴,左贤王送的狼尾缀着七颗红宝石,此刻却只剩五颗。”
凌风剑眉微挑:“少的两颗,怕是拿去贿赂大景边军了?”
“不,是暗桩标记。”拓跋明珠蘸着火油在沙地勾画,“红宝石对应北斗七星,缺失的天枢、天璇两颗的位置,正是潜入路线的突破口。”她突然抬眸看向林清芷,“林姑娘可还记得,我们在青州截获的那批辽东精炭?”
林清芷从药囊夹层抽出片焦黑碎布,布纹与敌营旌旗的织法如出一辙:“精炭运送路线上共有七处驿站,其中两处被替换成北凉暗桩——与缺失的星位吻合。”
凌风剑鞘突然插入沙地,挑起半截断箭:“三棱箭的尾羽,用的是辽东才有的黑雕翎。看来北凉不仅偷了大景的箭簇,连军需采办的路子都摸透了。”
子时梆响,三人借着风沙摸近敌营。拓跋明珠故意踩响铜铃,引得巡逻队往西追去。林清芷趁机将药粉撒入篝火,爆燃的青烟中,凌风已割开黑帐后的牛皮。帐内兵器架上,赫然摆着五把刻有工部印记的连弩!
“这不是上月兵部失窃的新弩吗?”凌风指尖抚过弩机凹槽,突然握住拓跋明珠的手腕,“公主殿下好算计,连大景军械库的安防漏洞都了如指掌。”
拓跋明珠反手亮出匕首,刀光却擦着凌风耳畔划过,钉死帐外窥探的暗哨:“凌大人不妨看看弩臂内侧。”
凌风翻转弩身,一道浅浅的刀痕映入眼帘——正是他半月前在九门水道缴获的贼人佩刀所留!林清芷忽然掀开帐角地毯,地面密密麻麻的箭孔组成大景边关布防图:“用连弩发射带情报的响箭,射程可直达雁门关外的烽火台——他们要在总攻时瘫痪传讯系统!”
帐外忽然传来铁甲摩擦声,左贤王粗犷的笑语渐近:“明珠侄女送的布防图,倒比那些细作靠谱得多!”
拓跋明珠瞳孔骤缩,抓起案上墨砚砸向灯台。帐内陷入黑暗的刹那,她将连弩塞给凌风:“带图纸走!我来应付!”
凌风却纹丝不动,剑尖挑起帐顶的羊皮水袋。水流倾泻在刚撒过药粉的地面,腾起的白雾中浮现出荧光纹路——竟是北凉王庭的密文!林清芷迅速拓印:“是粮草转运路线!他们从大景买的陈粮,走的是黄河漕运的废弃水道!”
帐帘掀动的瞬间,拓跋明珠突然扯散发髻,金钗抵住自己咽喉:“王叔若再进一步,明日北凉军营传遍的,便是左贤王逼死和亲公主的佳话了!”
左贤王的铁靴僵在门槛,他身后的谋士突然惊呼:“王爷小心!地上荧光是磷粉混了硝石!”
凌风趁机挥剑斩断帐柱,坍塌的帐篷裹着烟尘遮蔽视线。拓跋明珠拽着两人从暗门钻出,却迎面撞上整队的弓弩手。林清芷甩出三枚银针击灭最近的火把,黑暗中响起她清冷的声音:“诸位不妨摸摸腋下三寸,是否有些发痒?”
北凉士兵骚动起来,有人惊呼:“是疫病!他们带了瘟疫!”趁乱,拓跋明珠吹响鹰骨哨,一匹赤色战马冲破包围。三人纵马跃过火堆时,她突然回身射出一箭,箭簇钉入粮草车的麻绳——三百石霉粮倾泻而出,露出底层漆黑的辽东精炭。
“真是大手笔。”凌风在颠簸的马背上展开拓印的密文,“用赈灾粮船运精炭,再借北凉之手卖给大景边军——这生意经,工部尚书该退位让贤了。”
拓跋明珠突然勒马,赤马前蹄在悬崖边惊起碎石:“凌大人现在相信了?和亲车队遇袭那日,我车中搜出的边防图,正是这般被调包的。”
对岸忽然亮起大景的狼烟,林清芷将拓印的密文绑在信鸽脚上:“九门水道的火药,黄河漕运的私粮,再加上边关的军械——这条链子,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信鸽刚振翅,一支响箭破空而至。凌风挥剑劈落箭矢,箭杆上绑着的,赫然是拓跋明珠半月前“遗失”的玉珏!
“看来公主的真心,”他拾起玉珏对着月光端详,石中血丝竟与密文走向一致,“比我们想的还要值钱。”
拓跋明珠夺过玉珏捏碎,内藏的玄铁薄片上,工部与北凉的暗契清晰可辨。她将碎片抛入深渊,扯缰冲向大景边关:“凌大人可知,玉珏本该在婚书抵达那日,换成真正的边关布防图?”
烽火台上,陆炳的亲卫已举起信号旗。拓跋明珠突然解下狐裘,露出内里大景禁军的锁子甲:“和亲是假,借我的死掀开这场戏的幕布——凌大人,这场局你们皇帝下得,可还尽兴?”
她扬手放出赤色响箭,北凉军营突然爆出震天喊杀声。凌风望向起火的方向,正是左贤王私藏精炭的粮草库——冲天火光中,隐约可见大景玄甲骑兵的旌旗。
“公主的投名状,陆指挥使收下了。”林清芷将药囊系在拓跋明珠腰间,“但您袖口的磷粉痕迹,最好在面圣前洗净。”
拓跋明珠抚过被灼伤的袖角,忽然轻笑:“林姑娘的醒神散,倒是比北凉的迷魂香更呛人——那夜在教坊司,您就是用这味儿,试出柳如烟中的不是寻常蒙汗药吧?”
东方既白,三匹快马踏碎边关晨雾。凌风剑柄上新添的划痕,正与玉珏碎片的裂口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