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很快散了场。
除了陈家人,其他人都得留下来收拾饭菜或准备祭祀,林晓跟陈家人一起回去。
下坡时,陈先生和陈太太分别谢了林晓,陈尔雅还跟她聊了会儿动画片,可林晓和陈亦星始终没说上话。
到林晓家门口时,陈亦星朝她挥手:“……再见。”
夜色已深,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那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嗯。”林晓也僵硬地笑了笑,进了家门。没洗手,直接上楼回房,一头栽倒在床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
陈家人的夸奖让她开心,顾丘海的怒火让她害怕,顾云海让她厌恶,和顾昊的争执让她后悔,还有对陈亦星的那份心思。
林晓把脸埋进裹着水蓝毛巾的枕头里蹭了蹭,腹痛又一阵阵地刺痛起来。脑子转得太多,头昏脑涨,连思考都嫌烦了。
得洗澡了。
林晓撑着起来,又一阵头晕,跌坐回床上。
怎么回事?比刚才还困倦。
再试着起身,腹痛伴随着双腿无力,根本站不稳。……她摸了摸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发烧了。去大队部前明明没事,不会是风寒吧?今天出了这么多汗,不洗澡不行,还得吃药。
明明知道该做什么,身体却不听使唤。
先躺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林晓倒回床上,仰面躺下,瘫软地闭上眼——
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昏暗空洞的空间里,无底的黑暗。
眼前有什么东西飘着,忽上忽下。
呃……是蛾子。一只翅膀有她手掌大的巨蛾。
那翅膀上的花纹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林晓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右手捏住一边翅膀,蛾子扑腾着挣扎。她又用左手抓住另一边,让它动弹不得。
它毛茸茸的小身子瑟瑟发抖。触角和腿像蕨叶般急促摆动。
林晓盯着它看了片刻,张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小小的蛾身一口吞尽,毛乎乎的团子在舌尖滚动,她用后牙轻轻碾碎。粉末……筋韧……滑腻……粘稠……在嘴里扩散。
林晓把撕下的翅膀也塞进嘴里,每次咀嚼时,鼻腔里就会有一些粉末喷出来,偶尔还有“噗嗤”声从牙缝迸出。
——好吃。
林晓细细品味后,喉头一滚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脚下投下一片阴影。回头一看——一条蛇。
一条白得刺眼、仰头俯视她的巨蛇,昂着镰刀般的头,吐着猩红的舌,以诡异的目光盯着着她。
啊啊啊!要被吃了吗?
没办法,她刚吃了东西,被吃也公平。
蛇无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来。
视野被肉红色填满。
湿滑的东西擦过脸。
肩膀以下像被铁腕箍住,痛得钻心。
就这样,她一点点被那白蛇吞没——
“啊!”林晓猛地惊醒,脚边的毛巾被扭成一团。
“呼、呼……”——是梦。她在床上,在自己房间……不知不觉睡着了。
喘着气,才发觉全身汗透,房间闷热得像蒸笼。
好热,得开窗。
林晓下床站起,头晕目眩。
对了,她还在生病。
墙上的钟指向十点多。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睡了多久?大家都回家了吗?
不管了,先透透气。她打开窗,外头漆黑一片,蛙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
风平浪静,不怎么凉快,可总比躺回汗湿的床铺强。
真是个噩梦。
荒诞得离谱,却又触感真实,恶心得让人反胃。
嘴里仿佛还残留着蛾子的味道,林晓一阵作呕,想朝外吐口水,因为教养又硬生生咽下温热的、黏稠的唾液。
真恶心——
——“啊……”
……?
黑暗中,什么声音?
——“啊……”
又来了。
……有人在远处喊?
——“陈尔雅!”这下听清了,是陈亦星的声音。
林晓费力抬头望去,黑暗里几点灯火晃动。坡道上,一点光亮正急急往上跑,下面还有一点,像是手电筒的光,在村尾处乱晃,随后猛地也冲上坡道。
……陈尔雅跑上坡,陈亦星在追?
出什么事了?林晓本想朝窗外喊,却头昏脑涨,喊不出口。
出去看看吧。
现在出门,说不定能拦下上来的陈尔雅。
对了,陈家今晚要去树神庙参加祭祀,那家里只有陈尔雅和陈亦星留守,可能是出事了。
林晓拖着摇晃的身体走出房间,准备下楼——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家里现在没人吗?
不可能吧……她站在楼梯口,探头往下看。一楼寂静得可怕,没半点灯光,家人回来的痕迹一点没有。
整个一楼沉进了黑漆漆的深海,潜伏着什么未知的东西。
“……”
她陡然害怕,呼吸一滞。
对啊,她是一个人回来的。父亲、母亲和奶奶都留在大队部,说要准备祭祀。可现在都十点多了,就算父亲还在,母亲和奶奶也该回来了吧……
——“啪”一声脆响,林晓吓得立刻开了楼梯的灯。
荧光灯闪烁几下,照亮阶梯,驱散了那团浓黑。
咯吱……咯吱……是房子发出的响声,住久了常会听到的那种。
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
她慢慢下楼。本想大步跑下去,大喊几声壮胆,可身体虚得迈不开步。
下到一楼,她赶紧开了走廊的灯。透过客厅和父母卧室的磨砂玻璃门,里面黑漆漆的。
她走向玄关——才想起没拿灯。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得带手电筒。
她打开客厅门,走向放电话的柜子。记得抽屉里有装好电池的手电筒……有了。
拿上手电筒正要走,她突然察觉到什么。
——和室里透出光。
不是电灯,而是昏黄微弱的光,像烛火,从客厅和和室间的敞开拉门缝隙里漏出来。
……是什么?
她的脚不由自主挪了过去。半路后悔没开客厅灯,可懒得回头。
和室里有什么?有人吗?
她悄悄探头一看——
奶奶背对门口,坐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身体剧烈颤抖着,像在拼命祈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