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嬷嬷离得有些远没有听清，不过那有些含糊的两个字不由让她愣了一下。
“殿下是想娘娘了吗？”
等声音落入耳边的时候沈微才发现自己把纸上的字又念了一遍，她在看清上面的字迹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师傅写的了，这是师傅放的河灯。
莫名的，她把河灯重新放入河面的时候，把这张被墨色晕染成一团的纸张留了下来。
这种心愿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认真写的，有的人实在想不到心愿敷衍了事的写几个字上去的也不是没有。沈微这么告诉自己，现在却听见房嬷嬷的话。
什么？
“我听殿下好像是在念娘娘还是未入宫时的乳名，还以为殿下想娘娘了呢，倒是我听错了，殿下不必介怀。”房嬷嬷想到娘娘，一时难掩悲色。
娘娘之前，也是个天真聪慧，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啊。只是入了宫，磨得她竟像变了个人似的。房嬷嬷想到这些，竟对娘娘入宫之后的印象并不深刻，在她心里，娘娘更多的还是当初那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年轻的时候姑娘的模样。
她母妃的名字？
沈微愣住了，她对母妃的印象并不深刻，脑海里只有那么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母妃出自一个小家族，入宫选秀后得了皇帝青眼才有了她，初时盛宠一时，后来宫里新人进来，渐渐不受宠爱了。之后牵扯到后妃争斗的事件中，被人陷害彻底失了帝王的宠爱，最后惹得帝王不喜，连谎称诞下皇儿也没能挽回帝王的心意。
她母妃的名字是。
——云玖。
……九九。
明明是同音不同字，沈微眼眸却微微瞪大，一种莫名的隐秘的电流打了她一个激灵，她克制住呼吸，轻声问。
“我与母妃年轻时，很相似吗？”在她很小的时候，母妃就去世了，记忆里浮现出的母妃的相貌，只是一道像是被浓雾盖住面庞的浅淡的影子。
房嬷嬷仔细打量沈微，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英气眉眼上，她的脑海里想起了那个乖巧漂亮的姑娘，陷入了回忆中，声音有些清悠。
“娘娘年轻时如清水芙蓉，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她先天不足，身体不好，眉眼间总是带着一丝病弱气，身姿惹人怜爱。殿下却是与娘娘不像的。”沈微眉眼英气，眼底深处藏着一股野心，身上的不屈与坚毅之色在藏得不太好的时候就会冒出来。
她笑着说，眼睛里有点模糊，“这样也好，殿下也不用像娘娘。”
娘娘一生身不由己，她身上少了那一份敢于抗争的勇气，家里要她入宫，她接受了。
得了帝王恩宠后又被人陷害打入冷宫，她这一生，唯一做的出格的事情，就是为了争宠，谎报得了麟儿。
房嬷嬷偷偷用手擦拭了眼角，笑着说，“殿下不必介怀，殿下鼻梁高挺，面庞清秀，从侧面看，与娘娘是极相似的。”
沈微呼吸一窒，克制住心里飞快冒出来的念头，衣袍下的手指握紧，面上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
“房嬷嬷，你之前有见过我师傅吗？”
看人眼神有些疑惑，她补充说道。
“在更久之前，你跟在我母亲身边，母亲还未入宫的时候。”
没有什么人能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要么是别有所图，要么就是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沈微不认为是前者，那么，师父会不会是认识与她有关的人？
“这……”房嬷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殿下，我自五岁起就跟着娘娘了，我一直待在娘娘的身边，从来没有见过卫大人。”卫榆气度不凡，她要是见过这人，心里肯定有所印象。
她直觉殿下很在意这件事，闭着眼思索，过了好一会儿，再次肯定道。
“殿下，我很确定，在来到大雍之前，我从未见过卫大人。”
沈微呼出一口气，听见确切答案时，心里闪过一丝类似于失望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此时宣判落下来，那股沉闷凝滞的阴云散开过后，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却找不到放下的点。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房嬷嬷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担忧，沈微知道她不想自己与师傅之间出了什么变故，开口解释了几句。
“嬷嬷，我一切都安好，只是想到师傅对我这么好，心里总觉得……”她没有说完，妇人知道她的意思，好运降临的时候，让人感激的同时疑虑也将滋生。
无缘无故的好不比坏更容易接受，尤其是对于没有得到多少善意的沈微。
一点甜头的后面，可能是更大的恶意。
沈微宁愿没人真心对自己好，她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就像是小时候五皇兄护着她的时候，似乎是真的把她当做需要照顾的弟弟看待，最后发现不过只是一场赌局，测试是否能让她乖乖听话的赌局。
“……哈哈，本殿说的当然都是真的，那傻子好哄的很，你对他好一点，随便给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眼巴巴的当跟屁虫了……”
小时候的沈微扔掉了精心为兄长准备的生辰礼物，还有好好放着的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
沈微喜欢明码标价，沈微需要理由。
房嬷嬷之前没去想这些事情，是因为知道殿下是个聪慧有主见的人，在这些事情上她未必比殿下看得更清楚。这会儿殿下提出来很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听见沈微这么说才放下了心来。
“殿下放宽心，卫大人看着就是一个好人，外面的人只管闭着眼说他坏话，真跟卫大人接触过的人不会说他半句不好的。”她以为沈微是受了盛京那些流言影响，对卫榆有所猜忌，要人知道了，岂不是会寒心。
她絮絮叨叨的，让沈微不要听信他人，与对自己好的师傅离了心。
说着说着，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件陈年往事，房嬷嬷顿了一下，迟疑开口。
“……殿下，娘娘曾生过一场大病，数月了迟迟不见好，有大师说是惹了邪祟，娘娘被送去一寺庙修养了大半年才回来。”
她之所以提这件事是因为，那大师说娘娘必须要有诚心祷告，不许下人伺候，房嬷嬷不也能跟在她身边，只能定期去看望娘娘。
“……师傅曾被一座寺庙收养……”
沈微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了当日卫榆的话，师傅之前是不是做过小沙弥？
她抬起了头，面容平静，眼眸亮的惊人，开口声音却不大，房嬷嬷听见殿下问。
“嬷嬷，那座寺庙叫名字？”
房嬷嬷张了张嘴，吐出师傅曾提到过，自己年少时被收养的寺庙。
“殿下，是灵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