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北燕内乱,北燕太子即位后迅速平定。东瀚本想趁火打劫,却被北燕击败,两国因此结怨。如今北燕皇权稳固,而云璟登基不到两月,不宜开战。
大臣提议送云璟的亲妹妹云斐颜前去北燕为质,云璟自然不肯,可他的远近兄弟死的死傻的傻,倒是有几个堂兄弟,可无一例外都被封了世子,云璟这几日都烦得不行。
可看过晋王府探子呈上来的密报,云璟终于有了个绝佳人选——
至少还是明面上的晋王府郡主,云映仪。
“多谢陛下开恩,民女愿往北燕。”
莫名的,云璟突然很想仔细看看这位他名义上的堂妹。
从前在宫宴上,他们倒是见过几面,云璟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总是坐在云玦身后,仪态规矩挑不出半点错处。
初见云映仪,云璟就觉得她活像个木偶人,提一下线,动一下,最是无趣。且区区晋王之女,还不足以让他主动相交。
他很想知道,现在的云映仪,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唇角还会挂着呆板的笑意吗?
云璟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云映仪下意识后仰,却被他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云璟的手指冰凉,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对上云映仪的眼神,云璟突然放声大笑。那双看似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烧出了他感兴趣的火焰。
“好,朕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今日随朕入宫,初九便和使团北上。”
云映仪心下一惊,今日是初五,只有五天的时间……
云璟心情难得不错,见状挑眉。
“可还有事?莫不是放不下你那未婚夫?”
云映仪摇头,顿首道:“民女有一婢女,名为采薇,是桐庐人,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名唤采莲,是我王府的采买丫鬟。”
想了想,她撩开袖子,从手臂上活生生撕下一块皮肉来!
“你这女郎!”
白纪自小行医,最见不得这种自伤之事,尤其对方的命还是自己花了不少力气救回来的,气得仰倒。
可仔细一瞧,那块皮肉剥离已经有好几天了,竟是用羊肠线粗粗缝上的!
云映仪抖着手指,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取下浸着血的肠衣,拿出其中的一张薄纸,递向云璟。
“采薇受我牵连,已然陨命,还请陛下打听她的去处,如若还在人世,便将这卖身契交还于她,保她性命,如若不在人世了……”
云映仪脸色有些发白,一字一句地说:“请陛下为她们姐妹寻一处僻静之地葬了,若民女有幸从北燕回来,自去祭拜。”
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密密麻麻的冷汗从额角流下,云映仪依旧咬着牙,等待云璟的答复。
从她手中接过那张卖身契时,云璟看她的眼神极其复杂。
他依稀记得,有一年的除夕宫宴上,御乐司排练了烟花戏法,云映仪却被炮仗炸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玦抱着她去了偏殿查看伤势,父皇放心不下,让他也跟去瞧。
那时云映仪才八岁,藕节一样的胳膊白白嫩嫩的,却红了一片,趴在云玦身上好不可怜,云玦眉眼中满是心疼,慢慢给她吹着。
云璟自小练武,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很是不理解指甲盖大的点红痕能有多疼。
可现在,看着云映仪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云璟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落在云映仪眼中,还以为是自己多事,触怒了云璟,打了个冷战,真是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敢跟云璟讨价还价,忙解下耳朵上的两颗珍珠耳饰呈上。
“是民女僭越,陛下只需将这对耳坠交给采莲即可,虽不值什么钱,也可为她姐姐置办一副好些的棺木……”
云映仪喉间哽咽。她同采薇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倒不如说更像姐妹。
她性格沉闷不爱说话,院中伺候的人本就没几个,能和她说得上话的更少。被软禁后,别的丫鬟小厮都去寻了自己的出路,只有采薇一直陪着她。
云映仪向来是别人给一分,她还十分的性子,她自认,和王府的养育之恩已尽,但采薇的恩情,她这辈子却是怎么都还不完的。
她垂着头,云璟只能看到她白皙脖颈上的指痕和毛茸茸的发窝,眸色深沉。
“允。”
得到答复,云映仪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白纪赶忙扶着她,皱紧眉头,手掌贴着她的额面。
“毒还没清完,就又起了高热,还好只是睡过去了。明明是个小丫头片子,偏偏对自己这么狠得下心……你也是,非要吓她……”
“这下可好,还不过来搭把手,抱着她我可出不去这王府……”
白纪絮叨起来没个完,云璟直接从他手中接过云映仪,挑眉。
“回宫朕让白大人多给你熬几副中药调理一番。”
白纪顿时炸毛,追着云璟念叨他才不虚,又怕王府的人注意到这儿,压低的嗓音活像只蚊子,围着云映仪嗡嗡嗡个不停。
她轻哼了声,脸颊往云璟的怀中埋,云璟动作一滞,轻啧了一声。
“就这么信朕?”
谁知云映仪埋得更紧,只是眉头依然紧紧皱着,浑身隐隐在颤抖。
云璟唇角绷直,只觉自己抱了个烫手的山芋,再没了拿白纪取乐的心思,足尖轻点便出了晋王府。
一名家丁抬头望着墙头,抬手拍了拍一旁:“喂,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动静?倒是前厅,听说今天孟世子可是备了足足五百串喜钱呢!”
家丁低声骂着,看向小路尽头阖着门的那间破败院子:
“小娘皮,要不是她,我现在早就领着喜钱去买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