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宴……
云映仪被他们从柴房捞出来后昏睡了一整日,今日已是初六,北燕使团初九出发,后日初八的折柳宴上,她身为新封的公主,定会被要求献艺……
云映仪思忖一二后,点了点头。
“是,陛……”她看着云璟,吞回了口中的字,“皇兄。”
入宫后,她便搬进了菡萏宫。
云璟至今还未立后纳妃,先帝的妃嫔都守在皇陵,偌大的后宫中住着的只有她和云斐颜两个正经主子。
她虽自幼失母,可规矩学得一点不差,云璟专门安排的教养嬷嬷对她也是赞不绝口,云映仪听闻时,宠辱不惊没有半分得意,这让侍候她的宫婢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公主”更是高看一眼。
不过再怎么尊重,心里也都觉得这位公主可怜,毕竟北燕那可是蛮人待的地界,北地风沙漫天,气候恶劣不说,北燕人野性难驯,偏好茹毛饮血,更是粗鄙不堪……
这花一般的女子到那地方去,还不知道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子,怎么还有心思写诗作画……
送走嬷嬷后,云映仪便开始描摹《寒梅图》。
笔尖悬在“凌霜”二字上未落,忽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铃响——朝阳公主云斐颜的仪仗声。
“她来做什么......”云映仪搁下狼毫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狼牙。
赵嬷嬷用来陷害她的那枚狼牙被她穿上绳子系在了手腕。云映仪说不清楚,自己对他们口中的那位卑贱的马奴具体是什么情感,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亲生母亲。
父母之爱子,为其计深远。母亲犯了错调换了婴儿,是为了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无论从何来看,她都无法责怪母亲。云映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身世,只好留着那枚狼牙,当个念想。
“明晗公主好大的架子!”
失神之际,云斐颜裹着赤狐大氅闯进来,丹凤眼斜睨着案上墨迹未干的画,扬着下巴哼了一声:
“这般小家子气的寒梅,总不是为了在折柳宴上献的?”
跟在身后的十二名宫女鱼贯而入,每人捧着鎏金漆盘。云映仪瞥见盘中流光溢彩的舞衣,突然想起坊间传言——朝阳公主府上养着二十位顶尖绣娘,专司为公主绣制宫装。
“殿下说笑了。”她不动声色地将画轴卷起,递给一旁的宫婢让她收起来,给云斐颜沏了一杯花茶。
“北燕使臣要看的,原也不是什么风雅之物。”
云斐颜突然将茶盏重重撂在案上,溅出的水渍洇湿了画中寒梅:“装什么清高!你以为本宫愿意管你这破事?”
她扬手掀开最近的漆盘,露出件玄金交织的胡服,“这是用天山冰蚕丝混着乌金线织的,刀枪不入......”
带着些薄茧的指尖勾着胡服袖口的金线,突然将整件衣裳甩到云映仪怀中。冰蚕丝贴着肌肤沁出寒意,衣襟内侧密密麻麻的暗袋硌着掌心——每个夹层都缝着薄如蝉翼的银叶刀。
这种暗器云映仪在云玦身上见过,若是在刀刃上涂上见血封喉的毒药,就算她不会武艺,也可靠这暗器多活一会。
云映仪刚要开口道谢,就见云斐颜如同炸毛的猫儿一般,扬着下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别自作多情!本宫是怕你死在半路,害得皇兄要赔北燕三座城池。”
她转身时狐裘扫过鎏金漆盘,叮叮当当掀开所有遮盖的红绸。
玄铁匕首柄上镶着鸽子蛋一般大的红宝石,却是开过刃的;鲛绡面纱浸过药汁,遇毒会泛青斑;就连那匣子口脂都掺着迷魂散,旋开第三格暗层还能弹出淬毒银针。
“北燕人宴席上最爱玩‘雪狼戏珠’。”
云斐颜突然掐住云映仪手腕,将人拽到铜镜前。她指尖冰凉,在触及云映仪的瞬间引得云映仪浑身一颤。
“把夜明珠塞进活人嘴里扔进兽笼,赌哪头狼先咬碎头颅——”
鎏金护甲猛地戳向镜中倒影,云映仪看见自己领口渗出冷汗:“如果你不幸被选上,穿上这件金丝软甲,至少能撑到侍卫放箭,至于活不活的下来,就看你的运道了。”
殿外忽起朔风,扑灭两盏宫灯。
云斐颜突然噤声,扯过件白狐裘兜头罩住云映仪。阴影里她褪去骄纵神色,竟与云璟有三分相似的眉眼染着厉色:“这事是皇兄和我对不住你,三年后,我接你回来,本公主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话尾碎在骤然响起的更漏声里。云斐颜从情绪中抽出身来,迅速退开半步,扬起下巴指着最末的漆盘:“那里面是只在北燕贵族中流通的特供冻疮膏,你这种娇气包在北燕肯定要被欺负......”
她突然哽住,抓起案上半凉的茶一饮而尽,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担心。
云映仪指尖抚过漆盘边缘的刻痕,她知道,云斐颜是一位极好极好的人,虽然总是嘴上不饶人,但心肠实在柔软。就像去岁重阳,云斐颜“失手”打翻在她裙裾上的酒,恰好泼湿了试图下毒的宫婢衣袖……
“殿下。”她解开狼牙手绳放在漆盘上,“往北燕本就是我的意愿,此去北燕山高路远,却能为我求得一条生路,殿下不必介怀。”
云斐颜像被火舌烫到般跳开:“谁介怀了!我才没有担心你!本公主才不是那等圣母心肠的人!”
云映仪忍不住弯了眼睛,颔首道:“嗯,公主最是心善……”
云斐颜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与她争辩。
“你既入皇室,便不用这般称呼我,你虚长我两岁,以后我们便姐妹相称。”
“这次来,我还带了一个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