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摆在正中央,桌腿下垫着块青石,显然是用了许多年头。师娘用围裙擦着手,正指挥几个年轻弟子端菜上桌。
“来,央丫头坐这儿。”师娘拉着容央坐在主位右侧,那是当年谢瑶华的固定座位。木凳上还刻着几道浅浅的划痕——容央指尖抚过那些痕迹,仿佛摸到了母亲少女时刻下的印记。
谢同銮被安排在容央对面。他刚要落座,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突然蹿了过来:“殿下不介意我坐这儿吧?”老九笑嘻嘻地挤坐在两人之间,还冲江无双挤了挤眼,露出一口白牙。
“老九!”师娘一勺子敲在他手背上,“把你那破酒壶拿远点!”
老九吐了吐舌头,却还是偷偷把酒壶放在了桌下。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活像只机灵的小猴子。可当容央仔细看时,却发现他虎口处布满老茧,显然是个用剑的好手。
满桌菜肴冒着热气,最中央是一盆奶白的鱼汤。师娘舀了满满一碗递给容央:“跟你娘一个毛病,吃饭先喝汤。”她突然压低声音,“当年你娘怀着你的时候,就爱喝我熬的鲫鱼汤。”
江无双拄着拐杖凑过来,往容央碗里夹了块金黄的煎豆腐:“师姐最爱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动作太急,差点碰翻谢同銮面前的茶杯。
“多谢七师叔。”容央刚要起身,谢同銮已经不动声色地扶正了茶杯,还顺手给她添了勺清炒时蔬。
老人坐在主位,板着脸敲了敲碗沿:“食不言!”自己却偷偷把一盘红烧肉往容央那边推了推。他的左袖空荡荡的,用一根布带扎在腰间——那是年轻时,在悬崖边独战魔教八大高手时失去的。
饭桌上渐渐热闹起来。老九非要和谢同銮拼酒,被师娘揪着耳朵训斥:“你个猴崽子,殿下明日还要早朝!”
“师娘偏心!”老九扮了个鬼脸,“当年瑶华师姐偷喝您的桂花酿,您还夸她海量呢!”
“你这皮猴子,不气死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哪像瑶华那么省心!”
老九趁机把谢同銮的酒杯满上:“殿下,尝尝我们山上的醉春风,比宫里的御酒如何?”
江无双则一直盯着容央吃饭的样子发呆,连筷子掉了都没察觉。直到容央起身为他盛汤,他才如梦初醒:“像......太像了......连拿勺子的姿势都像师姐......”
“师祖。”容央突然取出准备好的雪中春信香,“给您带的。”
香炉刚点上,老人就红了眼眶。青烟袅袅中,他独臂的袖子微微颤抖,仿佛又看见那个总爱偷吃供品的小姑娘,举着新调的香蹦蹦跳跳跑来:“师父闻闻!这次绝对不呛人!”
谢同銮默默将鱼刺挑净,把鱼肉放进容央碗里。这个动作恰好被师娘看见,妇人突然笑出了眼泪:“好啊,当年揪辫子的小混蛋,如今倒是知道疼人了。”
老九眼尖,立刻起哄:“哎哟,咱们太子殿下还会挑鱼刺呢!”他促狭地眨眨眼,“要不要我教你个独门绝技?保证连最细的刺都能挑出来!”
满堂哄笑中,容央低头扒饭,耳尖红得像桌上的山楂糕。窗外,一树梨花被风吹落,纷纷扬扬洒在窗台上。老九突然跃上窗台,摘了朵最盛的梨花别在容央发间:“师姐当年最爱这样打扮。”
独臂师父看着这一幕,独眼中闪着泪光。他举起酒杯,对谢同銮道:“小子,这杯敬你。多谢你......把她带回来。”说罢一饮而尽,空袖在风中轻轻飘荡。
饭毕,师父和师娘想起往事有些伤感,相互携着进了卧房。
容央和谢同銮则去了江无双的房间。取出随身携带的鎏金香炉,轻轻置于案几上。七师叔江无双坐在藤椅中,右腿微微屈着,裤管下隐约可见一道狰狞的旧伤疤,肌肉已然萎缩
“师叔,请放松。”她指尖捻起一撮紫述香,混入几粒珍珠粉,“这香会有些凉。”
香末落入炉中的刹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白芷的清冽和沉香的温润。江无双深吸一口气,紧绷的面容渐渐舒展:“这味道......”
“是我改良了母亲的方子。”容央轻声道,又添了一味冰片,“能缓解经脉淤堵之痛。”
谢同銮默默递来一杯温水,水面飘着两片新鲜竹叶。容央会意,将竹叶水轻轻滴入香炉。“嗤”的一声轻响,烟气顿时化作淡青色,萦绕在江无双伤腿周围。
“丫头手艺比你娘强。”江无双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她第一次调香,差点把师父的胡子烧着。”
屋外偷看的弟子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容央抿唇,指尖轻轻按压江无双腿上的穴位:“师叔的伤,能治。”
满堂俱静。连正在喝茶的老人都呛住了:“胡闹!这伤二十年了......”
“母亲的手札里提过。”容央取出随身携带的《香谱》,翻到一页泛黄的笔记,“用雪莲为君,佐以南海珍珠粉,可续断脉。”
江无双的眼突然亮了起来。他颤抖着指向自己空荡荡的裤管:“这条腿......真能......”
“需要时间。”容央认真地说,手指在伤处细细探查,“我先用香疗缓解疼痛,等经脉温养好了,再配合针灸。”
谢同銮突然单膝跪地,指尖轻触江无双的伤疤:“南海有株千年雪莲,三日后到京。”
老人猛地站起身,拐杖“咚”地砸在地上:“太子殿下!那是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