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蓉突然嗤笑出声,鎏金蹀躞带上的玉扣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叮咚作响:“太子殿下莫不是要效仿姑母?可惜如今北燕国泰民安,这镇国煞器用来教坊司弹《玉树后庭花》倒是合适。”
她指尖掠过琴身雷纹,朱红蔻丹映着血玉更显妖异,“云姑娘可要当心,别被冤魂拖进琴里做了——”
“《礼记》有云:春诵夏弦,大师诏之。”
苍老的声音如古钟破开满殿肃杀。众人惊回首,只见赵阁老拄着青铜鸠杖立在殿门,晨光在他雪色眉须间镀了层金边。他身后跟着两名抱竹简的童子,简上红绳犹沾着霜露——显是刚从琅嬛阁取了古籍过来。
拓拔蓉指尖一颤,蔻丹在琴身雷纹上刮出刺耳锐响。案头茶盏应声迸裂,飞溅的瓷片擦过她耳际,在朱砂色衣领割开道细痕。
“拓拔小姐。”赵阁老缓步走过满地狼藉,鸠杖叩地声与琴鸣共振,“永和七年秋,先帝命老臣为学宫定下首戒——你可记得?”
满殿学子齐身肃立,独云映仪垂眸抚平《盐铁论》卷角。
“学生……”拓拔蓉喉头滚动,忽见赵阁老袖中滑出卷帛书。泛黄的蚕丝帛上,朱砂批注的“学宫内禁私斗”几字灼如泣血——正是她祖父拓拔老将军亲笔签押的学宫规约。
殿外忽起鸦啼,惊破一室死寂。萧煜玉笛转出个银花,轻笑漫过琴弦:“阁老不妨问问昨夜子时,是谁在璇玑阁赏月?”他白衣掠过拓拔蓉身侧,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袖口鸾鸟暗纹,“毕竟这南夷巫毒,最喜附在沾了人血的金线上。”
赵阁老鸠杖忽地顿地,惊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今日起,拓拔小姐移至右列末座。这尾'九霄环佩'——”他枯枝般的手按在琴额,“暂存琅嬛阁,待春猎后由陛下定夺。”
春猎定在三月十五,正是北燕草长莺飞的时节。皇城西郊的猎场早已搭起明黄帷帐,旌旗猎猎,鼓角齐鸣。谢同銮身着玄色骑装,腰间悬着“承影”剑,剑鞘上嵌着七枚血玉,与焦尾琴上的如出一辙。他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扫过台下众学子,神情肃穆。
“春猎规矩,诸位可都记清了?”谢同銮的声音清冷如霜,手中握着一卷金册,指尖轻轻摩挲着册页边缘,“猎场分三区:东为鹿苑,西为狼林,北为鹰谷。每区设三旗,夺旗者得三分,猎得猛兽者得五分,误伤同袍者——”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扫过台下,“逐出猎场,永不录用。”
云映仪站在众学子中,腰间悬着“昭明”禁步,素青骑装衬得她眉目清冷。她微微抬眸,正对上谢同銮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收回视线,继续道:“东区鹿苑多设陷阱,西区狼林瘴气重,北区鹰谷地势险峻,诸位需量力而行。”
拓拔蓉冷笑一声,朱砂色骑装衬得她眉眼愈发凌厉。她扬鞭指向北区,声音尖锐:“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春猎最忌结伴而行?鹰谷的旗,我拓拔家要定了。”
谢同銮并未理会她的挑衅,转而看向云映仪,声音低沉:“云姑娘,鹰谷地势复杂,你若要去,需多加小心。”他顿了顿,似有深意地补充道,“那里有你要的东西。”
云映仪微微颔首,腕间红绳在风中轻轻摇曳。她抬眸望向北区,眼中闪过的情绪莫名。
云映仪不会骑射,一点都不会。
鼓声骤起,惊飞林间栖鸟。云映仪策马冲入猎场,腰间“昭明”禁步在颠簸中叮咚作响。她忽觉腕间红绳一紧,低头看去,竟是根极细的金线,另一端没入谢同銮袖中。
“别摘。”谢同銮的声音随风飘来,低沉而坚定,“鹰谷有南夷巫阵,这金线能保你不受蛊惑。”
云映仪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她策马前行,金线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一条无形的纽带,将她与谢同銮紧紧相连。
鹰谷深处,雾气浓得化不开。云映仪勒马停在一处断崖前,崖下传来潺潺水声,却看不见溪流。腕间金线忽地绷直,她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谢同銮立在株古松下,手中握着半截断箭。
“三年前,我就是在这里中的蛊。”他指尖抚过箭簇上干涸的血迹,南夷人用巫阵困住我七日,若非姑父以焦尾琴震碎阵眼……”他忽然顿住,目光凝在云映仪身后,“小心!”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钉在她马前。拓拔蓉执弓立在雾中,朱砂色骑装被雾气染得猩红:“云姑娘,这鹰谷的旗,可不是你能碰的。”她搭箭对准云映仪心口,“交出金线,我饶你不死。”
云映仪忽地拨动腰间禁步,羊脂玉相击声清越如琴。雾气骤然散去,露出崖壁。
“晚了。”谢同銮轻笑一声,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
鹰谷上空,云雾被猎场的号角撕开道裂缝。侍卫们驱赶着一群群猎物从山林深处奔涌而出,惊飞的雉鸡扑棱着翅膀掠过箭矢的轨迹,野猪獠牙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冲破荆棘,鹿群受惊后尥着蹶子往开阔地狂奔。云映仪勒马的断崖旁忽然腾起团团白雾,雾气裹挟着腥甜气味翻涌,一头通体雪白的豹子从雾中跃出,它脊背的伤疤在阳光下蜿蜒如狰狞的金线。云映仪望着白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突然从腰间抽出“昭明”禁步,羊脂玉相互撞击发出清越的声响。这声响如魔咒般穿透雾气,白豹竟被这声音吸引,转头望向云映仪,眼中凶光闪烁。云映仪心中一横,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冲向白豹。她的发间银簪在阳光下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随着她的动作簌簌作响,仿佛在为她的勇敢奏响乐章。白豹见状,低吼着扑向云映仪。说时迟那时快,云映仪在马背上猛地跃起,身姿轻盈如燕。她从空中掠过白豹的头顶,手中禁步的羊脂玉狠狠地击中了白豹的后颈。羊脂玉在白豹的皮毛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白豹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云映仪趁机稳稳地落在地上,迅速抽出怀中的匕首,对准白豹的咽喉。阳光穿透雾气,洒在她坚定的面庞上,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畏惧,只有胜利的光芒在闪烁。台下众人见此情景,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猎场边缘的侍卫们纷纷吹响号角,悠扬的角声响彻山谷。
云映仪刚刚松了一口气,正要将匕首收回,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她心中一惊,迅速转身,只见拓拔蓉手持弓箭,正对着她冷笑着。云映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心中一沉,却来不及躲避。
“云姑娘,这鹰谷的旗,可不是你能碰的。”拓拔蓉的声音尖锐而冰冷,她手中的弓箭微微一动,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直奔云映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