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练武场上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容央手中的木剑“唰”地划破晨雾,却在半空突然停滞。她第三次转头望向府门方向,连剑尖滴落的露水打湿了衣袖都未曾察觉。“手要稳,这一式回风拂柳,该再下沉三寸。”
温润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容央心头一跳,木剑险些脱手。谢同銮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月白色的锦袍下摆被露水浸成了深色,显然已驻足多时。
“殿下何时来的?”容央慌忙收剑,却因心神不宁,剑鞘对了几次都没对准。
谢同銮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托住她执剑的手腕:“寅时三刻。”他指尖微凉,带着晨露的湿意,却让容央腕间的肌肤莫名发烫,“见你练得专注,便没打扰。”
容央这才注意到,他腰间佩剑的剑穗上还挂着晨露凝成的水珠。这样早的时辰......
“苏师父还没回来?”谢同銮松开手,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间。
“嗯。”容央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师父临行前说三日必归,如今已过了三日又两个时辰。”她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要去郊外玉泉山看看。”
谢同銮眉头微蹙。晨光穿过梨树枝桠,在他俊逸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伸手拂去落在容央肩头的一片花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品。
“山道险峻,你独自去我不放心。”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反驳的温和,“再等半日。若午时仍未归来,我陪你去。”
容央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谢同銮已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揭开时,热气腾腾的桃花酥香气瞬间驱散了晨间的寒意。
“西街王婆家的早膳。”他唇角微扬,“你最爱吃的枣泥馅。”
容央怔怔接过,指尖触及油纸时感受到残留的温度。原来他寅时出宫,是特意去西街排队买这点心。晨风拂过,带着桃花酥的甜香和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莫名让人心安。
“......好。”她终于点头,小口咬了下桃花酥。酥皮簌簌落下,枣泥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心中的焦灼。
谢同銮看着她终于舒展的眉头,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他随手折下一段梨枝,在青石板上划出山道简图:“若真要上山,我们从南麓这条小径走最快。那里有处断崖,我背你过去。”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将两人的影子交融在青石地上。木剑与梨枝的影子交错,宛如他们此刻纠缠的命数,再也分不清彼此。
正午的阳光灼热刺目,容央站在府门前的石阶上来回踱步,绣鞋尖上沾满了尘土。谢同銮立在一旁的梨树下,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过山道方向。
“来了。”他突然合拢折扇,指向远处山径上一个蹒跚的黑点。
容央提起裙摆飞奔而去,青石板路上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待她跑近,才看清苏沉璧的模样——向来一丝不苟的黑衣上满是泥渍,袖口还被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发间夹杂着枯叶与细枝,整个人像是刚从山林里滚过一遭。
“师父!”容央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形,这才发现苏沉璧的右腿行走时明显不敢用力,“您受伤了?”
苏沉璧摆摆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她借着容央的搀扶走到石凳前坐下,接过茶盏时,指节处还带着几道新鲜的划痕。
“不是我。”她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容央看见她颈侧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细长伤口。
容央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掀开师父的裤脚。缠在小腿上的布条已经被血和药汁浸透,隐约可见下面红肿的烫伤。她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这哪是照顾人,分明是自己也伤了!”
苏沉璧难得露出一丝窘迫,古铜色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那小子疼得打滚……”她别过脸去,声音低了几分,“踹翻药炉时也烫道我了。”
谢同銮不知何时已取来药箱,正安静地站在一旁。容央接过金疮药,动作轻柔地为师父清理伤口。药粉洒落时发出\"嗤嗤\"声响,苏沉璧的肌肉明显绷紧了一瞬,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哪位师叔?”容央小声问道,手中的纱布绕过伤口。
苏沉璧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目光忽然变得悠远:“你七师叔,江无双。”她顿了顿,“他年轻时替你母亲挡过一剑,落下的病根。每逢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容央系纱布的手突然一颤。她抬头时,正看见师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她从未在苏沉璧脸上见过的神情——混合着心疼、无奈,还有深深的怀念。
“性子也像极了你母亲,逞强。”苏沉璧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容央的发顶,动作笨拙却温柔,“明明疼得脸色发白,还非要撑着练剑。”
一滴水珠突然落在容央手背上。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苏沉璧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拭去泪水时,容央闻到师父手上残留的草药香——和母亲《香谱》中记载的镇痛方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