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隐入云层时,林川伏在饮马涧东侧的断崖上。崖底三十匹战马正在舔舐岩壁,青石被啃出蛛网状的裂痕,马齿间渗出的血沫在夜风里散着腐草气息。苏婉清将浸透药汁的帕子按在他肩头——方才与死士缠斗留下的刀伤正渗出黑血。
\"马匹在吃观音土。\"她捻起块碎石在舌尖轻点,突然扯住林川衣袖,\"这岩粉掺了漠北狼毒!\"话音未落,崖底传来铁链绞动声,二十辆蒙着油布的马车驶入山涧,车辙深陷处洒落的谷粒竟带着暗绿霉斑。
林川摸出神龙剑轻挑车帘,寒光过处露出成捆的崭新马鞍。苏婉清用银簪划开鞍垫,内里填充的竟是浸过桐油的纸钱,朱砂绘制的\"李\"字在月光下泛着血光。远处忽然亮起火把,三个马倌抬着木桶走向马群,桶中黑浆翻涌间浮起半片带毛的兽皮。
\"是熬化的马蹄胶。\"林川剑眉紧蹙,看着马倌将黑浆倒入食槽,\"难怪战马膝软无力。\"苏婉清突然扯下他腰间玉佩掷向崖壁,玉鸣声惊得马群骚动。一匹瘦马撞翻食槽,露出槽底暗格——整排淬毒的银针正对着马舌位置!
五更梆子敲响时,两人伏在马厩梁上。苏婉清用金丝悬着瓷瓶收集马尿,液体接触瓶壁竟泛起青烟。\"川哥哥看这个!\"她将瓷瓶倾斜,尿液中沉淀的银屑拼出模糊的\"兵\"字。林川猛然想起三日前在刺史府见过的兵曹参军——那人靴帮沾着的草籽与马厩饲料如出一辙。
寅时换岗间隙,林川撬开马医房的门栓。药柜第三层摆满贴着\"壮骨散\"标签的陶罐,揭开却是腐臭的动物内脏。苏婉清用银针探入某罐黑膏,针尖霎时蒙上灰锈:\"这是用墓土混着尸油熬的!\"
窗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二十匹疯马挣脱缰绳冲向崖边。林川挥剑斩断套马索,神龙剑触到铁环时迸出火花——那马具竟用官银打造!苏婉清追着匹口吐白沫的灰马,见它前蹄在沙地上刨出深坑,露出底下埋着的青铜马镫,内侧赫然刻着\"将作监乙未年制\"。
\"报——!\"
传令兵的嘶吼撕破黎明,林川闪身躲进草料堆。但见驿丞捧着鎏金托盘疾步而过,盘中军报的火漆印竟是双龙戏珠纹——这分明是直达天听的八百里加急!苏婉清指尖轻弹,香粉粘在驿丞衣摆,随着他转入地窖时在石阶留下荧光痕迹。
地窖深处藏着冰鉴,林川劈开锁链时寒气扑面。三十具战马尸首冻在冰墙内,马腹皆被利刃剖开。苏婉清用银刀剜出马胃里未消化的草料,在夜明珠下竟泛着金属光泽:\"是铁屑混着碎瓷!\"
\"难怪马蹄铁磨损异常。\"林川用剑尖挑起冰层下的账簿,最新一页记载着令人心惊的数字:\"天启三年收战马九千匹,实亡八千七百...\"墨迹被冰水晕开,显出夹层里用矾水写的密语:\"腊月十五,黑水河。\"
辰时雾霭未散,黑水河畔的芦苇荡里藏着十艘货船。船夫搬运木箱时,箱角渗出的黑水在甲板蚀出蜂窝状孔洞。林川潜入水中,见船底附着成团的马鬃,神龙剑轻挑便带起串锈蚀的马掌钉。
\"官爷仔细脚下!\"船老大突然高喝。林川翻身躲入货堆,看着税吏验看通关文牒——那盖着幽州府大印的文书,边角纹路竟与冰窖账簿的暗记完全吻合。苏婉清扮作卖唱女接近主船,琵琶弦突然崩断,暗格滚出个青铜马哨,吹响时两岸芦苇惊飞起群中毒的雀鸟。
午时烈日当空,货船驶入水门。林川看着税吏将某个沉甸甸的包袱塞给守将,包袱散开时滚出几颗金瓜子——正是刺史府特制的赏赐之物。苏婉清突然扯住他潜入水下,二十支毒箭射入方才立足处,箭尾系着的铜铃刻着李氏族徽。
\"起网!\"
随着一声号令,河底突然升起铁网。林川挥剑劈砍,火花四溅中看清铁链绞盘上的标记——竟是兵部武库的制式编号!苏婉清扬手洒出香粉,粉雾遇水凝成胶状物,暂时粘住转动的齿轮。两人趁隙钻出铁网时,头顶货船正卸下成箱的\"茶叶\",实际却是浸过火油的枯草。
申时三刻,林川伏在刺史府书房梁上。刺史展开的边防图某处,朱砂圈点的位置正是黑水河船队停泊的码头。苏婉清用镜片反射阳光到砚台里,墨汁渐渐显出密信:\"...借疯马冲阵,待烽火起时...\"
暮色四合时,城头突然狼烟大作。林川跃上了望台,见北境方向三十里烽燧尽数燃起。神龙剑在鞘中发出龙吟,剑柄嵌着的明珠映出惊人景象——本该戍守关隘的三千精骑,此刻竟是人披纸甲、马缚枯草!
\"川哥哥看粮道!\"苏婉清指向蜿蜒山道,百辆骡车正往北去。林川劈开车上麻袋,洒落的\"黍米\"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分明是混着铁砂的陈年霉谷!车夫腰牌落地时,背面暗纹竟与冰窖青铜马镫的刻印如出一辙。
子夜突袭马场时,神龙剑第一次真正出鞘。剑光如银河倒泻,所过之处马厩梁柱齐根而断,露出地窖里正在调配毒药的马医。苏婉清掀翻药炉,沸腾的毒液在地上蚀出\"李平山\"三字,每个笔画都嵌着淬毒的银针。
五更时分,两人站在满地狼藉中。林川剑尖挑着七份铁证:掺铁砂的饲料、淬毒马具、冰窖账簿、青铜马哨、伪造的茶叶、兵部批文以及盖着刺史私印的密信。苏婉清正在包扎他手臂伤口,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三年前他坠崖时那匹瞎眼老马,此刻正驮着浑身是血的驿丞狂奔而来。
暴雨裹挟着冰雹砸向饮马涧,林川反手将神龙剑插入岩缝,剑身折射的寒光映出崖底骇人景象——三百匹战马眼瞳赤红如血,正用血肉模糊的蹄子刨挖山壁。苏婉清扯下半幅裙裾裹住口鼻,浸了药汁的绸缎瞬间被马匹呼出的毒气蚀成蛛网状。
\"是漠北的焚心散!\"她将银针扎入疯马耳后穴位,针尾霎时腾起青烟,\"这些马活不过三更天!\"林川挥剑斩断疯马脖颈上的铁环,断裂处迸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黏稠的黑色药汁,落地竟腐蚀出三尺深坑。
崖顶突然滚落火油桶,李平山的身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林兄好眼力,可惜这些战马早被炼成毒傀!\"他手中金铃摇响,马群齐声嘶鸣,口中喷出带着硫磺味的毒雾。苏婉清甩出浸透解药的丝帕,却在半空被毒雾燃成灰烬。
神龙剑突然龙吟大作,林川以剑为笔在岩壁上刻出《孙子兵法》火攻篇。剑气激荡处火星四溅,引燃暗藏在山缝中的硝石,火龙顺着崖壁蜿蜒而下,将毒雾烧成靛蓝烟霞。二十匹疯马受惊冲入寒潭,水面顿时浮起翻白的毒鱼。
\"川哥哥接住!\"苏婉清抛来青铜马哨,哨身暗纹与冰窖发现的密件严丝合缝。林川运足内力吹响,音波震碎三丈外岩石,露出里面整箱的军械堪合——最新一份盖着李平山的私印,批注\"战马暴毙,速补军械\"的字迹未干。
李平山突然掷出暴雨梨花针,暗器却在触及神龙剑锋时调转方向。苏婉清趁机洒出混着磁粉的药末,钢针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钉入岩壁显出\"私通匈奴\"的鲜红字样。林川踏着坠落的针雨腾空,剑尖挑开李平山的外袍,内衬竟用金线绣着匈奴王庭的狼头图腾。
\"快看马厩!\"苏婉清指着被闪电劈开的草料堆,成捆的\"牧草\"里裹着淬毒箭矢。她撕开草料外皮,苜蓿叶脉间竟用密语写满边关布防。林川挥剑搅动草堆,三百支箭矢飞上半空,箭杆暗纹在雷光中拼出完整的塞外舆图。
五更梆子响过,两人追踪车辙至荒废驿站。马粪中混着的金箔碎片,在晨光下显出户部印鉴的边角纹样。苏婉清用发簪撬开地窖暗门,二十口樟木箱整齐码放,箱内官银底部的火耗印记,竟与战马铁蹄的磨损痕迹完全吻合。
\"这便是以马足铸银的秘术!\"林川劈开某匹死马的四蹄,蹄铁内侧的凹槽正可嵌入官银。苏婉清突然用银针挑起马胃里的黏液:\"川哥哥看这银丝!\"黏液遇风凝固,拉伸后竟成柔韧的银线,正是江南织造局进贡的盘金绣原料。
辰时雾散,两人伏在刺史府屋顶。但见李平山的心腹抱着鎏金马鞍踏入府门,鞍鞯暗格洒落的粉末在石板上蚀出\"丙辰科\"三字。林川想起三年前春闱案卷的批注,眼底寒芒乍现——原来科举舞弊与军马贪腐竟是连环局!
神龙剑感应到主人杀意,剑鞘上的龙纹鳞片纷纷竖起。林川凌空跃下时,剑气掀翻十八名护卫,剑尖直指李平山咽喉:\"你用战马贪银养私兵,借科考安插党羽,今日该清算了!\"苏婉清趁机打开密室机关,成箱的往来密信如雪片纷飞,最新一封印着匈奴左贤王的狼头火漆。
午时三刻,边关急报震动朝堂。林川持剑立于烽火台上,看着手中罪证在狼烟中化为灰烬。苏婉清将解药投入马群饮水槽,三百匹战马仰天长嘶,眼瞳渐渐恢复清明——这场持续三年的贪腐大案,终于随着神龙剑归鞘的铮鸣,揭开惊世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