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来听听。”
许灵均神情如常,只是略带感慨地看着四周凌乱的山木。
荡虎山本来草丛茂密,各种百年巨木鳞次栉比,但自从他招募两村百姓拓荒以来,沿途的各种树木基本都被砍伐一空。
木料都被拉到了煤矿场附近,堆砌如山,准备将来用作建材。
一座座按照许灵均手绘图纸建造的土窑,拔地而起,正在烧煤加固,以待日后烧砖制陶。
放眼望去,大部分空地都堆满了晾晒的蜂窝煤,这都是准备运往四方县店铺,以及交货给欧阳家商队的。
为防猛兽夜袭,煤矿场附近都以石块堆砌成高墙。
烟囱林立,黑烟冲霄。
一派大工业时代的全新面貌,令人耳目一新。
“绿林道里传闻……”欧阳雪舞正欲告知。
“欧阳小姐稍候。”许灵均却忽地蹙眉,招手将正在居中指挥的刘小别喊来,耳提面命地批评,“怎么回事儿?我不是一再告诫你:谨记施工安全!为何满地的蜂窝煤堆得如此密集?隔离带呢?巡视的防火员呢?”
刘小别讪讪,苦笑:“二哥,您让我们加紧给欧阳家的骡马队囤积蜂窝煤,村民们也干劲十足。但荡虎山里到处都是参天巨木,遮住了太阳。我们能晾晒蜂窝煤的空地太少了,这不,就只能凑合凑合……”
“人命,岂能凑合!”许灵均严肃告诫,“你看四周,全是易燃易爆炸的木料、煤饼子和伴生硫磺。一旦谁抽旱烟时掉下个火星子,烈火瞬息蔓延,这近五百号人,几乎是立刻就要一起见阎王!”
他的嗓门很大,附近村民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尽管是训斥,大家听了心里却是暖暖的,只觉得这位东家真正地将他们的性命放在了心上。
那些地主老财,才懒得理会他们死活,最好是统统烧死,还能省一笔工钱。
“二弟,我已在煤矿中执行军法,严格禁烟禁火,让几个老烟枪滚去后厨做饭了。”许伟噙着笑请功,“你放心,我们狩猎队的弟兄,从日到夜都会敲锣,提醒他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还是堂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许灵均感慨,“哥,你让铁牛加紧,把我说的避雷针给造出来,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布署好。这事儿,我两日前就跟他说了,为何还未搞定?就四根铁柱子而已,哪有锻造难度?”
许伟也是讪讪:“我以为四根铁柱不打紧,加上近期那吊睛白额的母大虫频频在附近徘徊,我就让宋铁牛优先打造钢刀和长矛,免得猛虎噬人……”
许灵均翻个白眼:“你俩啊!”
“行啦,继续派人垦荒伐木,扩大我们煤矿场的面积,制造更多能晾晒煤饼的空地。另外,让铁牛停下所有工作,优先将避雷针做出来。”他看向苍穹,冷哼一声,“还好近期没下雨,一旦打雷,起了山火,那些蜂窝煤就是你们的催命符。”
“喏。”
“是。”
两人冷汗涔涔,赶忙照办。
他们都觉得许灵均越来越有威严了,这不是因为许灵均变了,而纯粹是因为近五百人对他有着发自肺腑的尊重,无形中令许灵均威望飙升。
“真是不省心啊,但凡一天不盯着,就闹幺蛾子。”收回眸光后,许灵均对着苏媛媛和欧阳雪舞耸耸肩膀,抱怨道,“他们还是小农心态,把眼前的蝇头小利看得太重,没意识到‘人’才是一切。”
欧阳雪舞的美眸中满是复杂,幽幽道:“也就是你,才把泥腿子当人看……在大多数人眼中,流民命如草芥,乡农命若蝼蚁。甚至,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命贱。”
许灵均叹了口气,又问:“对了,刚刚欧阳小姐所说的绿林道消息……”
“你的苞米糊糊,火了。”
欧阳雪舞蛾眉微蹙,忧心忡忡地提醒他:“许公子,财不露白的道理,你可懂?须知:如果有一个孩童抱着金元宝行走在闹市中,所有摊贩和行人,都会变成魔鬼,会处心积虑地谋夺他的金子。只因人人都觉得他守不住元宝,人人都认为自己有本事分一杯羹。”
苏媛媛愕然:“你的意思是,因为相公提供的无限畅饮苞米糊糊,绿林道上的强匪们都觉得他很富有?”
“正是。”
欧阳雪舞喟叹:“因此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如此慷慨。那些贼人,不会觉得这是因为你心善,他们只会认为你在炫富,想来河前村替天行道!”
苏媛媛大怒:“都说为富不仁者,当诛。而夫君如此仁义,如此良善,他们居然还要来‘替天行道’?替的什么天?行的什么道?”
“我觉得是……大暗黑天,贼道。”许灵均苦笑着调侃,“媛媛不必恼火,他们只是打着幌子罢了,你还真信他们能替天行道啊?只有话本小说里的义贼,才能真正替天行道,因为虚构的义贼不需要吃饭。”
“你莫以为我在开玩笑。”
欧阳雪舞跺跺脚,娇嗔地警告他:“一个锦毛虎,就险些将你逼入绝路。万一是八大义军中的某个小渠帅或大当家来袭呢?届时,千军万马杀到,你那几十号人根本不够填牙缝的。”
许灵均点点脑袋,随后哑然失笑:“但这根本不可能吧。好歹,四方县也在大乾辖下,倘若有如此大规模的贼匪流窜,乾国岂能没反应?”
“就是。”苏媛媛也觉得荒唐。
“再说了,我也就是养活了五百号人而已,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山贼,也知道这根本不算啥。”他摇摇脑袋,并不太当回事儿。
欧阳雪舞眸光幽幽:“可你的强肾丹,已是声名远播,所有绿林巨寇都认为它价值万金。”
许灵均顿时双眉紧锁:“此事,倒也确实棘手。倘若有贼人觊觎,派出个千百号人的精锐,夜闯四方县,直奔荡虎山而来,还真是一桩麻烦事。”
丫鬟小桃觉得很是匪夷所思:“也就是说,咱们这儿,即将上演一场……由一碗苞米糊糊引发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