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米宽的通道，宁秋一会儿走到左边，一会儿走到右边，几分钟的功夫，他来回走了有一百多次。
孙芳的表情一会儿（→_→），一会儿（←_←）。
在她说出自己的能力之后，这个男人就变成这样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个男人的情绪一直在大起大落。
震惊、愤怒、焦急、失落、无奈、同情……孙芳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感知到了宁秋十几种情绪的变化。
宁秋自己也不明白，他现在莫名的烦躁。
为什么其他人穿越后，表面身世凄惨，诸事不顺，事实上却是为了日后的洪福齐天，鸿运当头做的落差铺垫。
换成他却是一惨到底，毫无惊喜。
人家穿越就带有各种系统做保姆，做几个任务就能换逆天神器，顶级功法，极品丹药，有的甚至原地不动打卡就有福利发放。
还有些人身边随时随地跟着被仇家打爆身躯，只剩残魂的老爷爷、老萝莉，人生一开始就等于请了顶级代练，成为满级大佬只是时间问题。
而宁秋除了自带的俩个天赋，让他能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侥幸过活这么些年，啥好事都没遇见过。
真应了前世那句至理名言：“好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呢？”
昨天在学校里他弄出这么大动静，好不容易从大老师那边得了块表，以为终于可以有件神器，满怀期待。
然后，宁秋盯着左手上死活不开机的手环，光洁平整的屏幕，除了能当面小镜子以外毫无卵用。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黑暗的环境，得，现在连镜子都当不了。
“我要你有何用！”
下一秒，宁秋的右手开始疯狂拍打左手的手环，这突然的举动吓了孙芳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这人疯了？”
她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宁秋给他的手环做着面部理疗，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宁秋发疯时注意到自己。
过了一会儿，宁秋稍微平静了些，停止了这令人侧目的举动，但心里的烦闷还是挥之不去。察觉到身边还有个人，他才发现刚刚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干咳了几声。
人之所以愤懑烦恼，生气发怒，都是因为某件事自己无能为力，又事关紧急。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因为找不到方向而急躁，以往的任务，因为受到干扰而导致探测设备失灵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总归有解决的方法。
每次任务，宁秋总会重点照顾队伍中探灵系的成员，在其他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暗自解决掉靠近的危险。仅有的几次遇上了不可抗力，一开始就和所有人分散了，他还有一个最笨又最简单的方法——清地图。
既然地图上全是战争迷雾，那就把整个地图清理一遍。
这次的任务，和之前的所有任务完全不同，首先危险等级比学校里分发的实习任务高太多。实习任务最高也才E级，这次的任务则是一开始就被评为了d级，直到不久前，全队人被一大群诡异追得被迫分散跑路，任务的危险等级就已经完全超过d级了。
d级任务之所以被称作d级任务，就是因为大概率会死人的，死的还是参与任务的异能者，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就是，这次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陈清瑶被抓至今生死未卜，时间拖得越长，她生还的几率就越小，宁秋根本没机会慢慢寻找。
现在的窘境，也暴露了他的一个短板，探查能力的严重不足。
一旦探测仪器和探灵系队友指望不上，他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虽然费时间，但最终还是能找到目的地。
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宁秋现在后悔死了，昨天回家，是担心任务里有未知的危险，才特意向妈妈要了些援助。但要是早知道大老师的手环会罢工，他就不回家了，昨天下午自己一个人先过来，说不定现在已经救出陈清瑶了。
如今倒好，要到了援助，危险依然还在，时间却没了。
都是因为太相信大老师这位天机学院的大佬给的黑科技物品，让他以为可以凭借手环能大大缩短任务时间，才导致现在的不知所措。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不能相信，漂亮女人给的东西也不能相信！
哪像妈妈，给的东西就一直很靠谱，一直不……
嗯，一直很漂亮！
连忙打断了自己的念头，宁秋生怕被那一位感应到，某些强到一定程度的诡异，普通人哪怕一个不经意的念头，都会被其感知。
“咳咳，既然没有准确方向，我们还是先往前走吧。”
清了清嗓子，宁秋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前行了七八步，宁秋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孙芳呆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不走了？愣在原地干嘛？”
没有回答宁秋的疑问，孙芳对这个男人确实有点害怕了。
因为能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孙芳向来很受家里人的宠爱，她也很享受这种亲情宠爱的感知反馈。平时虽然喜欢出去玩耍，但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久待。
陌生人的情绪比家人要复杂得多，她周围的人一多，各种负面的情绪就会像洪水一样把她淹没。
这种感觉她很讨厌，也有点害怕。
眼前这个男人，比她待在一群人中间时，感受到的压力还要大。
此时，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跟着宁秋走，或者到下一个路口和宁秋分开。
“你再不走，那些虫子就跟过来了。”
孙芳一个激灵，随后跟了上来。
还是虫子更可怕。
一男一女两个人，分别戴着头盔和电子护目镜，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通道没有给二人带来多大的视觉障碍，倒是越发浓重的腐烂恶臭，刺激得孙芳老留鼻涕。
多亏张御设计的时候，给头盔安装了空气净化和防毒系统，否则宁秋这个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的一双鞋子却早就不堪重负，这是宁秋进入青阳大学时买的一双登山运动鞋，当时有一笔学校的助学金，他特意选了这双，皮实又耐用，但经过八年的无私奉献，即使宁秋一直缝缝补补，它们似乎也到了生命的尽头。
再加上这次是在泥泞腐臭的下水道，各种生活污水和化学药剂的侵蚀下，这双鞋子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当然，宁秋绝对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想换一双新鞋。
完成这次任务还有五万瑞灵币的奖励，宁秋想想就激动。
灭绝人迹的地方，没有参照物，时间仿佛被扰乱了流速，不知岁月。
孙芳跟着宁秋的步伐，也不言语。
身前的男人比之刚才，情绪要平静不少，但依旧思绪万千。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其脑海中瞬生即灭，在孙芳的异能感知中，宁秋身上在不停地冒出无数七彩泡沫，每个气泡就是一种思绪，无间生，又瞬间死。
原来八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她和宁秋，四周又是黑暗肮脏的环境，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袭击他们的诡异。
这本该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危机四伏的探索，孙芳看着那些虚幻又美丽的气泡，感觉又没那么糟糕了。
宁秋给她的印象，最初是个凶狠霸道的男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她的哥哥和那个壮汉都被宁秋打伤，所以孙芳的第一印象里，宁秋绝不是个好人。
后来众人被诡异追杀到三叉路口，及时出现的三生门给所有人带来了生还的希望。在选择路口的时候，正在断后阻击的孙芳，虽然嘴上在逞强耍帅，主动放弃和其他家人一路。
实际上，孙芳提出要和宁秋一路的时候，在她的设想中，以宁秋这么霸道的性格，自己不经过他同意，就直接拉着他的手跑，进入一扇注定关闭不上的三生门。这样的情况宁秋应该肯定会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然后强势地要求选一扇能关上的门。
于情于理都应该发生的事，最后的结果却是完全超出常理。
没有想象中的把她的手甩开，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孙芳拉着他，就像拉着一只风筝一样，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抗拒。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不好说话的么？
当时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宁秋的印象在她的心里首次有了变化。
再后来，穿过三生门后，宁秋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他可能会死，又感觉很有趣。接着聊了几句后，宁秋的情绪突然陷入混乱，大涨大落，激动时甚至像海啸暴风。
孙芳只能躲在一旁，让宁秋自己平静下来。
这个男人太过复杂，令她难以琢磨。
到现在，宁秋给她的感觉还是有些可怕，喜怒无常，但不知怎么的，这种害怕却抵消了一些现在周围环境带来的恐惧。
难道人类在同一时间，只能恐惧一件事？
最令孙芳想不明白的，宁秋身上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却没有一个微小的气泡是代表恐惧的。
哪怕是父亲那样，在她心里一直强大可靠的人，在之前被那么多诡异追杀时，也会有些许恐惧。
但是这个男人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应俱全，唯独没有恐惧。
是至今还未出现让他觉得危险的事情么？
“喂。”
介乎神游的时候，孙芳听到宁秋好像在叫自己。
“怎么了？”
“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情。”
这个男人又要问她问题，不过每次问的问题都有些奇怪，要不就是问完之后这个男人会变得奇怪。
“之前咱们不是聊了虫子的事儿么，我俩好像对水蛭这种虫子都很讨厌。”
“对啊。”
见宁秋好像支支吾吾，孙芳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回到这个话题。
“那个……我是想问，除了水蛭那种蠕动软趴趴的虫子，有没有其他你没那么讨厌的，比如硬梆梆，有很多双腿的？”
“啊？”
这是什么问题？有哪个正常人会和女生讨论喜欢哪种虫子的？
只是为什么宁秋还是老盯着自己，虽然隔着头盔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孙芳觉得宁秋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
“没有。”
回答地很干脆，孙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为了加强否定的程度，她还摇了摇头。
然后，她刚把头摇到左边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一双差不多有拳头大小的眼睛，占据了那张人脸的大半面积，相距只有几厘米，孙芳甚至能借着护目镜的夜视功能，看到那双眼睛里密布的红色血丝。
仿佛有谁捏住了她的心脏，这一瞬她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一秒，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满眼惊恐得看着那双充满恶意的巨眼。
无声无息之间，她的左肩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头，好像突然从她肩膀上长了出来。
接着，孙芳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衣服上，被许多钩子一样的东西勾住了，好几根长点的甚至刺破了结实的迷彩外衣，扎到了她的皮肤上。
现在她终于明白宁秋为什么会问自己喜不喜欢虫子，一只手臂粗的人头蜈蚣正缠在她身上！
看着大眼瞪巨眼的一人一诡，宁秋咂了咂嘴。
“既然不喜欢，那就好办了。”
他向着孙芳靠近了两步。
“别动哦。”
不用宁秋提醒，孙芳早已吓得浑身僵直，只能微微转动眼珠，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下一刻，在宁秋离她差不多十步的距离的时候，宁秋突然不见了，然后他几乎瞬移一般来到了孙芳身边。
一双大手像两只铁钳，一只抓住了那颗丑陋的脑袋，一只抓住了那被坚硬甲壳包裹的身子，随后用力一扯，上一秒还在深情注视孙芳的诡异，这一秒就已经身首分离。
绿色的腥臭液体飞溅，因为有头盔的遮挡，宁秋幸运的避免了被爆浆糊脸，孙芳就没那么幸运，半张脸都被染绿了。
滚烫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孙芳明显被吓坏了。
见此情景，宁秋没有暖心地好言安慰，他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他在想，为什么绿色的血液，血丝却是红色的？
这只诡异，明显和昨天宁秋在福利院里干掉的那只是亲戚，这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没有走错路。
“有点难办了，这一下就搞得我身上脏了不少。”
从他出手到杀死这只诡异，时间短，动作大，宁秋的裤子和头盔上粘上了不少污泥臭水和绿色粘液，让他有些不自在。
“如果全杀光，我都可以去coS臭臭泥了。”
宁秋转过身，向着通道那头看去。
没听懂宁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孙芳还是顺着宁秋转身的方向看去。
然后，她吸了一口冷气。
不远处通道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挂在了墙壁上，每个人头上都有一双巨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