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七年前的故事了。
孟家早些年原本是勤县当地富豪,孟员外为人宽厚善良,经常带着妻女在城外募捐施粥什么的,是当时出了名的大善人。
一家人衣食富足,日子虽平淡,但也温馨幸福。
可七年前孟家女儿跟着丫鬟出门看花神,一去竟再也没有回来。
夫妻俩急得赶紧报了官,又连夜派家丁去找,可衙役捕快把勤县乃至附近郊外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位年幼的孟小姐。
孟夫人伤心欲绝,积郁成疾,当天就大病一场,整个人躺在床上眼见着只吊着一口气了。
女儿失踪,妻子病重,孟员外一夜仿佛老了十几岁,他决心不惜散尽家财也要找回女儿。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爱妻与爱女却是他的唯一。
一开始夫妻俩住在三进的宅子里,后来为了找女儿把宅子卖了,搬进了平民区的普通小院里。再后来小院也没钱住,孟致远只能背着日渐憔悴的爱妻一边给她治病一边找着女儿,累了就在临时租的小房子里歇歇脚。
这一找,第三年的时候孟夫人没能撑过去,在丈夫怀里郁郁离世了。
去世的时候孟夫人已经瘦得皮包骨,不成人形。
临死前,她还死死揪着丈夫的袖子心心念念着女儿,怕女儿在外面吃不饱,怕女儿着凉受冻,怕女儿伤着磕着,怕女儿被人欺负。
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笔钱,孟致远给妻子在鸿福寺里供上了长明灯。
从此,他开始居无定所,要么睡在街头要么跟乞丐一起挤在城隍庙勉强过夜。
前几年孟致远还会时不时上山到寺里擦擦灯上的灰,跟爱妻说几句话,到后来他好像是整个人精神崩溃彻底疯了,就再也没来过了。
因为大家都说人伢子拐小孩基本都是往遥州城那边的窑子里卖,或者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疯了的孟致远便一直徘徊在勤县到遥州城之间的路上,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着。
之前刚巧有另一户人家的小丫头被拐,被孟致远撞上了,他发疯似的冲上前硬是把那小丫头从人伢子手中抢了回来,代价是断了一条腿。
小丫头的家属还没来得及感激,孟致远就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又去寻他的女儿去了。
说他疯吧,可他似乎头脑又很清醒。
他记得女儿最爱吃白糖糕,他记得妻子住在高高的山上,他总是捏着几枚不知从哪捡来的铜币念叨着“给囡囡买白糖糕…”,他总是站在山脚下用浑浊双眼痴痴的朝山门望。
许是因为迟迟没找到女儿,他没脸再去打扰妻子。
原本鸿福寺的长明灯每年都是要固定交钱续的,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以前被孟家帮助过的好心人在自发续着这盏灯,他们也是穷人,身上也没什么钱,但帮恩人留一个念想这种事到底不难。
小沙弥讲完这个故事,展信佳一下子愣住了。
七年前,花朝节…难道孟家走丢的女儿就是乔乔?
“两位小师傅可还记得孟家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孟乔?”
听了这话,展信佳无奈的叹气。
原来她真的叫乔乔,原来乔娘不是那个老妖婆给她取的名字,是因为当时已经十一岁的孟乔哪怕烧糊涂了也一直记得自己叫乔乔。
这是她爹娘给她取的名字。
这么多年孟老伯都是在勤县或者遥州城附近寻找着女儿,谁又能猜到女儿与他之间早已相隔了一条耗尽七年也越不过的河呢。
等遥州城的事情解决,自己得想办法把孟老伯带去乔乔那里。
心底打定主意,展信佳转身回头被吓了一大跳,雁羽遥正顶着他那张违和感极强的清冷脸跟不知何时醒来的崔晚照双双抱头痛哭。
“惨啊,太惨了。”
“吗的,天杀的人贩子啊!这种人就该被流放去西域挑大粪!”
眼见崔晚照已经开始偷偷往雁羽遥袈裟袖子上擤鼻涕,展信佳抬指扶额,额头上瞬间挂上三根无语的黑线。
她一把抓过两人就往外走。
“好了好了,孟小姐我知道她在哪,你俩坚强一点,还有正事呢!”
“正事?”
雁羽遥抹了一把脸,“对了,你说你是小月的朋友打京城来的,那这位崔姑娘呢?”
顶着崔晚照期待的目光,展信佳朝着雁羽遥尴尬一笑。
“呃…大概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收拾收拾准备还俗吧。”
“哈?”
雁羽遥面露疑色。
等展信佳把事情一解释完,雁羽遥急得手舞足蹈,差点原地来了一段《胡笳十八拍》。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对着面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指指点点。
“你比人贩子还狠啊?!人家人贩子都知道拐到人了才开始安排买家呢,不是,你连我人都还没见过就凭着一个名字就给我找好下家了??”
说完,雁羽遥狠狠肘击了一下崔晚照。
“听她说你爹不是县令吗,老子要报官,快让你爹过来!!!”
“冷静!冷静啊叔!”
既然他是雁西月的叔叔,那自己叫一声叔也没事吧。展信佳尝试安抚受害人情绪。
一刻也来不及为雁羽遥的姻缘默哀,现在最重要的是瘟疫啊!
等她隐晦的给两人解释完这件事有多严重多恐怖,总算是一路又走回了厨房,找到了那两个还在亢哧亢哧奋力颠勺的做饭师傅。
“遥州城?不太清楚啊,我们前组织分工都是很细很明确的。那一块的业务不归我们兄弟管,好像小头目是一个叫饭铲头的人吧。”
俩师傅也是懵的。
正在展信佳以为线索就此断了的时候,其中一个师傅又摸了摸后脑勺。
“噢,但是你们可以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一个叫孤折老人的老头,当时上边吩咐我俩一边骚扰妙羽大师一边骚扰那个孤折老人来着。我嘞个去,我俩来回奔波差点没累死啊!拿人当驴使啊!还好现在跳槽不干了,还是做饭适合我。”
“孤折老人?”
“嗯…记得好像是个赤脚大夫吧,脾气挺臭的,人还有点变态,前几年的时候他独自住在遥州城靠近城门口北边酒肆的一户小院里,不知道现在搬家没有。”
听完做饭师傅的话,展信佳暗自寻思。
能让婪疆派去找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大夫,说不定这位孤折老人就是解决瘟疫的关键,她必然要去看看,反正她也得去一趟遥州城。
不过现在她还有一件事想知道。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那么听神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