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回房,展信佳都还在思考小沈大人白天同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如果以后我们可能会反目成仇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甚至我或许会伤害到你,你现在还会愿意相信我吗」?
莫名其妙的,她怎么可能会突然跟小沈大人反目成仇啊。
伤害她这种事更是不可能。
捏着手里的药膏,坐在灯下的展信佳心不在焉的这样想着。
别说是伤害她了,就连她哭得眼睛稍微肿了点小沈大人都一直很在意很心疼。而且小沈大人是超好说话超温柔的那种类型,虽然有的时候看上去阴恻恻的就是了……
不过他突然说这种话一定是有原因的。
模糊的记忆片段零碎的呈现,展信佳似乎回忆起了在船上半梦半醒时听到的那场谈话。
雁回时说那个死在地牢的王太守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小沈大人,而小沈大人刚走,王太守就断气了,再后来小沈大人就变得怪怪的。
所以很有可能是小沈大人当时在地牢里遇见了什么人又知道了什么。
但小沈大人只说无可奉告,看来他并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发生的事。
展信佳本来打算问清楚的,只可惜她当时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被门口那俩不知道偷听了多久的卧龙凤雏打断了。。。
唉。
在心底叹一口气,展信佳仰躺在被褥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总而言之,明天就要回京城了。
她离家出走了这么久,早就想家了,想妖艳的娘,想舔狗的爹,想逆天的家……
摸了摸发间的蝴蝶簪子,展信佳将它取下紧紧握在掌心。
她安心的闭上了眼。
从江远县返回京城的路上没花多长时间,值得一提的是孟乔也跟过来了。
展信佳原本以为孟乔会选择跟着孟老伯一起回勤县,毕竟留在那里崔姐姐平时也能照应一二,孟家的老宅子反正也一直空着没人住。
可孟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
“阿纸姑娘,我就想跟着你然后学点儿武功,以后说不定还能保护你什么的。”
孟乔面露哀求,小心翼翼的揪着展信佳一抹衣袖,深怕被拒绝。
展信佳有些意外。
“你刚跟你爹重逢就要再次离散,你舍得吗。”
闻言,孟乔低头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语气闷闷的,显然有些犹豫挣扎。
“爹说了只要知道我过得好好的他就放心了,他还说他今后想去鸿福寺长住,陪着娘的长明灯,让我不用担心他,说每年去看他两次就行。”
“可是乔乔,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的话我也可以托崔姐姐在勤县里找个活计给你的,你不用跟着我奔波那么远,我也没想过让你报答什么的。”
“不是的…阿纸姑娘,我就是想跟着你。”
孟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纸姑娘在她心底是特别的,是阿纸姑娘救了她又给了她手刃仇人的机会,还热心的帮她找回了失散的家人。
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份善意的帮忙,虽然她现在是没什么用,至少她也想为阿纸姑娘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看出对方的执着,展信佳没有继续往下问了,她无奈的摊手。
这可不是她骗来的啊,是乔乔自己要跟着她这个常年被抄家的乞丐吃苦的。
“那好吧,欢迎加入丐帮。”
“???”
——
展信佳忐忑的设想过一万种再次见到爹娘时的场景,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没底,但现在急需要安慰的很显然另有其人……
马车里,青年板着脸望向窗外一言不发,一旁的展信佳叽叽喳喳的在努力的开导他。
“不用这么紧张的小沈大人!!你一紧张就面无表情,看上去好像跟生气了一样怪可怕的。”
“…有吗。”
沈肃清略显慌乱,不太淡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展信佳还以为小沈大人是那种无论什么事都能处理得妥帖的靠谱大人,没想到原来他还有一紧张就会变成面瘫的小毛病啊…
被小沈大人萌到的展信佳翘起唇角,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他紧绷的脸,她弯眸。
“好啦好啦放轻松~我爹是个超级无敌好相处的人,我娘只要看见长得帅的就走不动路,安心啦小沈大人,你超讨长辈喜欢的。”
展信佳这话不是骗他。
文官,年轻且有为,有车(马车)有房(二环),长得漂亮,有编制,还是储君的辅佐官…这一套要素集齐下来,简直天选热门抢手女婿啊!!
即便如此,可沈肃清还是觉得不安。
略带困扰的扯下小姑娘捏在自己脸上的手,沈肃清尝试深呼吸,可无论怎么缓解,他都仍旧有种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局促感。
说实话,他那年金銮殿殿试都没有这么拘谨过…
眉宇微蹙,沈肃清执起握在掌心的小姑娘的手递到唇边在她手掌边上以齿轻轻咬了一口。
嗯,现在好多了。
他是好多了,但展信佳要炸毛了。
“二狗哥!虽然你是二狗但也不能真的随便咬人啊。”
她气鼓鼓的缩回自己的手揣进袖子里,正要多拌嘴几句,咯吱一声,马车停下了。
不远处的城门口,红裙墨发的美艳女子一手执着鸡毛掸子一手拿着扫把,在她旁边还唯唯诺诺的站了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壮汉。
展信佳:“……”
展信佳:“我焯,小沈大人,要不然我们还是多玩几天再回来吧。”
她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敲。
青年沉了声,一本正经的斥责,“不许再说脏话。”
好吧好吧,展信佳委屈捂头。
哪怕她再不愿面对,还是被先下车的雁西月给卖了。
“烟姨姨!!”
雁西月像是归林的雏鸟一样欢快的张开手飞奔向柳如烟。
柳如烟连忙诶了一声,她两只手都拿着东西腾不出闲,只能以慈爱的目光望着依赖在自己身边像麻雀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儿。
“哎呀阿月真乖~~一会儿叫上你哥跟姨姨一起回去吃饭哈,对了,我家小纸呢?小纸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吗。”
柳如烟话音一落,一道细弱的声音便响起。
“娘……”
下了车展信佳像是鹌鹑一样唯唯诺诺的缩着脖子走到面前。
她喊完这一声,柳如烟立马高高扬起了鸡毛掸子。
沈肃清惊慌失措,他条件反射的将小姑娘拉至自己身后,都已经抬手准备挡了。没想到那一掸子结结实实的抽到了旁边一脸无辜的展越身上,给猝不及防的展越抽得嗷嗷叫了起来。
家族祖传的0帧起手,柳如烟当场开始进行一些恐怖的家庭暴力……
“娘的小纸儿啊~~~在外面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被欺负呀,娘想你想得心疼死了…
都怪你爹!展越!!老娘今天打不死你算你命硬,你给我解释一下好端端的小纸为什么会离家出走?!是不是你私底下凶她了骂她了对她不好了?!”
“冤枉啊,阿烟~”
作为家庭食物链的最底端,展越不敢怒也不敢言,连作为老父亲的尊严都保不住,除了委屈无助的抱住自己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展信佳裂开来。
她拉了拉一旁已经风中石化住的青年的衣袖,尝试小声解释。
“小沈大人,我爹娘平时不这样的…你别害怕……”
老父亲一边挨打一边余光这么一瞥,瞥见自家许久不见的宝贝女儿身边多了个脸色难看的小白脸,他立马挺起胸膛警觉了起来。
剑眉拧起,一双眼锐利如刀。
展越整个人浑身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你是谁?”
沈肃清毫不怀疑面前这位百闻不如一见活在传说里的骠骑大将军此刻想把他的头盖骨捏碎,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但他确实感知到了杀意。
他沉默了会儿,因为紧张所以看上去脸色更冷更臭,活像是别人欠了他五百两银子。
整个人看上去拽得不行。
沈肃清极力组织语言想说点好听的,想留个好印象方便后续上门提亲,但奈何他这二十二年来没什么讨好长辈的经验,再加上过度紧张。
绷了半天,他最后寒着脸冷冷憋出一句——
“爹。”
柳如烟:“……”
展越:“……”
展越:“这他吗谁啊?!阿烟,我俩还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吗。”(挠头
展信佳这次真的裂开来。
不是哥们,你这也太自来熟了,跟我学的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她惊恐的一把捂住了小沈大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