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是澄澈明净的雪青,青瓦白墙下,被风吹落的碎雪恰似梨花杳杳飞散。
身体陡然坠落失重,展信佳只感觉眼前视线一晃,下一秒自己就被檐下那人伸手稳稳接住,精准的落进了他冰冷坚硬的怀抱里。
她愣住,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头脑风暴。
心跳剧烈加速,如擂鼓般震颤着,快得几乎要超出阈值负荷。
僵硬的扭头,她抬眸望向了面前之人。
接住她的是一个身形清瘦颀长的青年,整个人清清冷冷,淡得像是一面无瑕的剔透水镜。
一身毫无坠饰的羽白广袖衣袍,及膝的漆发以青玉簪轻挽,长发如质地上好的绸缎般倾泻逶迤在身后,在骤雪初霁的晴日里泛着一层柔光。
往上看,他戴着一块素面的纯白面具,面具与衣领间露出一截皮肤,苍白若雪。
此刻,面具下一双浅碧色的眼睛正略带审视的凝视着她。
他蹙眉,瞳仁微缩,像是在确定什么。
紧接着那双漂亮得宛若翡翠的眼睛泛起潋滟,轮廓细长的桃花眼一瞬犹如拂过雪湖漾开涟漪的微风,裹挟着初雪绽晴后缱绻的暖意。
他眸光清亮得惊人,含着浅淡的笑意。
“接住你了。”
低沉的嗓音,像是不经常说话,喉间发出的音节沙哑而晦涩。
展信佳心脏猛地狂跳,仰起脸,顿时瞪大眼睛疑惑的拧眉望着他。
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油然而生,但她很确定这种感觉并不是排斥,而是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熟悉,就好像,他们曾经见过……
不对,现在的问题是这他吗到底谁啊?!
她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城主!府中混进来了刺客,您没事吧?!”
一队佩刀的亲兵急匆匆赶了过来。
等看见青年怀里竟然打横抱着一个表情痴呆的陌生小姑娘,他们愣了愣,瞬间纷纷低头把脑袋压得死死的,谁都没敢多说什么。
青年颔首,淡然应了声。
“府里可丢失了什么?”
“您的书房被那刺客翻找过,里边一片狼藉,压在砚台底下的布防图好像不见了……”
为首的亲兵擦拭着额上冷汗,战战兢兢,双腿打颤,生怕被问责。
得到回复的青年垂眸望向了怀里的少女,眉骨微挑,示意她解释。
展信佳被他看得有点尴尬。
“啊哈哈……”
她扯着嘴角强颜欢笑,眨眨眼,硬着头皮尝试装无辜。
“嘿嘿…我要是说我没拿,你信吗?”
她话音刚落,被她胡乱塞在怀里的布防图就“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她沉默住。
偷东西被人家城主当场逮住也就算了,问题是为什么这个人一直抱着她不撒手啊!!
就在展信佳开始思考自己干脆把这些人全杀了然后嚣张扬长而去的可能性时,青年弯眸,轻笑出声,松开手将她小心翼翼放落在地。
就像从前做过千百次那般,他俯身,温柔而细致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领。
展信佳被这过于亲近的动作吓一大跳,连忙退步躲开。
而青年指节动作顿了顿,低敛的眼睫轻颤,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受伤。
弯腰拾起地上的布防图整齐叠好,他当着亲兵的面光明正大重新塞回了小姑娘的掌心,面不改色,从容淡定,就好似只是在讨论今日天气。
“怎么做事还是这么马虎,这次可要收好了。”
展信佳:“……”
亲兵:“……”
不是,这能对吗???
亲兵开口欲阻止,青年却抬眸给了他一个并不和善眼神,加重了语气。
“既然布防图已经丢失,等长公主问起来时该怎么回答,不用我教你们吧?”
顶着青年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亲兵额上冷汗更多,如芒在背,连忙恭敬的连声道是。
“那城主,小的们就先退下了。”
待追兵又离开,状况外的展信佳捏着掌心的布防图,一时间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她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谢谢?
正在她一头雾水时,那青年却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所以…她这算成功偷到了吗?
大摇大摆的握着布防图出了城主府大门,与乔乔跟旺财汇合后,展信佳仍感觉脚底轻飘飘的像踩着一团棉花,跟做梦一样不真实。
斟了杯热茶,展信佳捧着茶杯啜饮几口勉强暖了暖身,她决定向旺财打听打听。
毕竟旺财待在沧寒城的时间怎么说也比她久吧。
“念安城主?”
旺财摸了摸后脑勺。
“额…俺听说这位城主好像得了什么重病来着,反正就是身体一直不太好吧,戴面具是因为多年前遇刺时被刺客划伤了脸。”
他拢共也就知道这么多,毕竟念安城城主向来神秘,恐怕连南郡国主对他都无什么了解。
展信佳陷入沉思。
就刚才那段短暂的接触展信佳都已经察觉他身上冷得像冰,坚硬得像玉石,而且不是单纯的体寒,而是简直就像没有温度的尸体一样。
仔细回忆,他肤色也苍白得失真,仿佛皮肤下根本没有血管脉络在流动。
如若不是跟他有过接触跟对话,展信佳大概会认为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不过话说回来言亲王雁无拘似乎也一直是这种状态……
难道他俩得的是同一种病?
对了,积德!!
卧槽刚才一紧张就把积德给忘了,她发誓,她看见的那只绝对就是积德啊!
积德为什么在城主府?
本来以为偷到图就可以回去复命的,但现在展信佳实在放心不下积德这个老伙计,再者那位神秘城主对她微妙的态度也很令她在意。
犹豫片刻,展信佳把图纸塞给了乔乔。
“你们俩先带着东西回去,我再在城里待一晚,明早就回营地。”
“阿纸?!”
“哎呀好了别担心,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你们也知道这图纸对于大盛来说有多重要,既然到手了就绝不能让它再被抢回去,你们先护送图纸离开,我没事的。”
展信佳一再打包票,虽还是放心不下,但乔乔跟旺财总算是松口同意了。
毕竟阿纸若真有危险,就算再来十个他俩都没用。他俩在阿纸身边就跟挂件吉祥物似的,没啥实质用处,纯纯就是时尚垃圾小单品。
目送着马车出城,展信佳吨吨吨把一整壶已经凉透的茶水全灌了下去。
结完帐,她正打算偷偷潜回城主府想办法把积德捞出来,可刚走出茶楼,迎面就撞上了大道中央一匹疾奔而来的雪白小马。
好险,若不是她侧身躲得快,差点就被撞死了。
她倒是躲开了,马匹受惊后骑在马背上的少女可没有那么幸运,直接就撞在路边摊贩上摔了个人仰马翻,青菜鸡蛋狼藉散落一地。
待少女骂骂咧咧的捏着鞭子站起来,展信佳定眼一看——
哟呵,熟人啊,这不是琉玉郡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