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司钟,昊天门诸峰剪影天光。
朔旦运轴,庄清云明堂布政黄芽。
一年来,袁乘风白天各种公务,还要料理即将举行的殿试和接踵而来的“凌烟阁”大典,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无论多晚,都会亲自指导庄清云经意心法,引水从渠百般耐心,抽丝剥茧千分细致。同时,还对道家佛圣各门各派的功法要义一一为他剖析例举,帮助他从内外两方面全面的体会掌握经法。
一年的时光里,他就像父亲爱护幼子一样,对庄清云功法心法上的长进,迷茫,徘徊,困惑,乃至生活起居的点点滴滴都亲力亲为悉心照料,不假他人。
庄清云也是个懂事人,十分珍惜天元神君的真情厚爱,发起了狠劲,愣是一天都没出过洞府。一字一句的背,逐行逐段的悟,总算在这一年里把经意学了个通顺。
其实学《指玄经》除了需要极强的道家知识的积累,更要对天地运营阴阳变化的掌握,人物生死气脉克衍的理解。要说基础,庄清云的道家正统知识远不足以这个阶段研习这门无上真经。亏得袁乘风呕心沥血的教授,他也算是悟性天然,才有了如此进展。
离殿试还有十天,正是约定的庄清云出关日子。袁乘风早早离开上值去了,只是出门前特别留下一卷书信,清秀而刚毅的字体写着—“清者浊之源,静者动之基。”
“伯阳师叔,您出关了?师尊吩咐你出关后,先去国子监找大师伯。”刚出洞府,南极道人高百龄的弟子,散仙应元就迎了上来。
“好。”庄清云转身想走,突然想起年前科考榜单的事,“应元师侄,明经科和进士科都发榜了吧?你考得怎么样?”
“多谢师叔牵挂。我和敏天师弟都中了,要参加后天明经科殿试。”猜他想了解其他门人的情况,接着又说,“应天师兄进士科及第,会和您一起参加十天后的殿试。掌门师尊门下另有三位师兄弟会和我们一起去明经科殿试。”
“好。你加油。”庄清云又想到端木曦和墨奇已经一年没见,必在洞府等候。师父既然吩咐出关先去找大师兄东极真人,索性拜托应元通知他们去国子监找自己。说完,御云而去。
昊元真君升任三品真君后,门人弟子多有升迁调动。而天元神君尚书礼部,只有北极真人柳仲甫平调改任鸿胪寺寺丞,东极真人汪龙士调任礼部司郎中仍兼国子监国子博士,其余弟子皆据守原职。
因为师父和两位礼部侍郎全力以赴册封大典和殿试两个大事,东极真人汪龙士这个新任的礼部司主事郎中非但要分担部务,还要关照国子监和在京诸皇子的礼教。
这几个月来把他忙得要死。看到庄清云来了,赶紧指着弟子应天给他行礼,自己匆匆忙忙跨过卷堆走到门口。
“伯阳。你是师叔,不用和弟子客气。来坐。”他看庄清云给应天回礼,赶紧拉着他坐到一旁。“我这几天事太多,赶紧和你说了,也不耽误你的正事。等你殿试回来后,我们再好好聚聚。”
“师兄客气了。请师兄吩咐。”
东极真人坐在他身边亲切地按着他的手背,侧身先对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相陪的弟子应天说,“这几天着实辛苦你了。又要准备殿试,又要去晋国天君府照应。现在你师叔回来了,天君府的事,晚些他自有安排。你先去晋国府通报,在那里等他。”
待应天行礼出门后,汪龙士才和庄清云柔声说到,“师父今天开始就入值宫城,估计直到册封大典结束才能休息下来。部里的事嘱我跟随两位侍郎料理。诸皇子有宗正府协助,也无大差。只有晋国天君府,应天勉强照料至今。现在你既然出关了,自然要为师父分忧。天君在你闭关时候,特意来找你几次,似乎和你十分熟稔。今后照料天君府的事,就要你承担了。”
没想到只一面之缘,喝酒神聊了一次,天君李为善竟真把自己当作了朋友,忙连口称是。
“伯阳,《指玄经》乃上古真经,又是师父本命功法,加上你也不过传了四个亲传弟子。像这样整整一年不分昼夜全心全力地教导的,更是没有。可见师父对你如何看重。”见庄清云动容,东极真人拍了拍他的臂膀,“从今往后,特别是你殿试之前务必留在天君府里,多多琢磨参悟。不可辜负了师父。”
本想殿试前拉着李为善出去走动走动,放松放松的他听大师兄这样一番嘱咐赶紧抛弃了念头,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只说等端木曦和墨奇来了,就带他们一起去天君府。
“你先去吧,他们若来了,我让他们去天君府找你就是。”汪龙士不知是太多公务忙得心重,还是连日轮转给累着了,一向沉稳的他说到此时居然有点异常地心神不宁。
庄清云乖巧地顺势告辞,独自御云赶往晋国天君府,在门口看见早早过来的师侄应天。应天一身因为浆洗太多已经微微泛白的道袍,半驼着背守在门口,一看就是个老实厚道的长者样子。
“应天师侄,怎么不进去?”
“参见师叔。我在天街行人司换了通牒,也是刚到不久。门人已经去通报了。”虽然刚刚见面才分别不久,面相上看大了庄清云足足一倍年纪的应天还是认认真真地给他行了弟子礼。
庄清云因为有银鱼袋,只要没有戒严禁令就可以在皇城内随意走动,自然比他方便得多 。想到这,他就不多说什么,笑着站在应天身旁陪他一起安静地等着。
“希夷大人到了?你们怎么不早报?”主峰下来的天君府内侍官看到庄清云也在,转头批责送报的门官,还特地放大了声音,似乎生怕他听不见一样。
“希夷”是庄清云面圣,天尊捡着话头给他赐的别号。既然是御赐的称呼自然要被存档,正式成为他在朝廷体系里的尊称。
“天君知道大人近日出关,念叨您好久了呢。门人没有规矩,失报了您的消息。让您久等了。切勿见怪。吾等这就伺候您入内院书房。这边走。请。”天君府的内侍官也是掖庭宫学里出来的,言语简练,礼仪得体。
落下云头,庄清云带着应天跟着内侍官走入一洞。三两分的路不长,内侍官使人有序地解开各种禁制,丝毫无需他们特意地停步减速。
走出洞口,一栋精致的楼阁便映入眼帘。
主楼不高,门前两阶分立,主左客右。四周山水环绕,纳凉避暑。庄清云在内侍官的引路下,蹬着如意踏朵,自右侧拾阶而上。道的尽头偌大一个须弥座十分气派,阁楼四维勾栏雕栋更是巧妙。看得第一次来到应天眼花缭乱心中暗叹不已。
“清云,你总算出关了。我遣人去天元师父那里找你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想来殿试在即,你总该出来了。来,朝服都帮你做好了,赶快试试。哦,对了,先进来坐。喝口冰镇酸梅汁?还是来点葡萄,和上次一样的贡品。”
天君李为善徒然以名相称又如此热情,别说仅仅公事相交的应天,一面之缘的庄清云自己,就连从他落地就伺候跟随的内监大总管,也是稀奇。内监俱是察言观色的人物,想那性格温凉的李为善必是十分看中他们之间的交情,从此更是对庄清云另眼相待,自不必说。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一个时辰的教谕是天元神君规定的。讲得是道学礼数并儒家忠孝。应天深得东极真人的真传,道德宣讲早已炉火纯青,庄清云别说没有取而代之之心,旁听之余甚至学到不少。
其他时候,除了有一天奉旨入宫排演册封大典的仪程,李为善不得不离开,其他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绑在庄清云身上。两人就这样同吃同行,李为善要么问东问西让庄清云给他讲各种下界的逸闻趣事;要么就是给他介绍专程为他打听到的历年殿试情况。十天满满当当的安排,庄清云甚至连《指玄经》都没机会温习,更别说独处思考一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