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有助于解酒解腻,尤其是浓醇的老茶,最适合酒宴后的休憩。
作为有身份地位之人的赵伟以及三娘,所追崇的更多是某种饮茶的仪式感,极尽自己所能让茶变得更加复杂。
实际上这种做法不一定是错的,但却忽视了茶本身的韵味,故而工夫茶这种看似精致却还原茶味本身的技艺,很长时间内,并未完全走入达官贵人的饮室之中。
小赵大人翘起三指捻住茶盏,清嗅水汽,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再以唇沾汤,只觉一股青涩的味道直钻舌根,由舌根泛起一丝甘甜,返逸至舌尖,而后贯彻整个口腔。
这种味道很纯粹,少了香料的掺和,也没有茶沫和茶粉的干扰,一瞬间如入春日山林,妙不可言。
“嗨呀~”
三娘娇呼一声,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再抓了一撮丢到里面,直接冲入开水。
范希文左眼狂跳,这位女汉子竟然对浓茶情有独钟,实属罕见。
“范兄,我已有决断!”赵伟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话来。
“何事?”
“你跟了我吧......”
赵伟一句话如石破天惊,将范希文化为雕石。
“你说哪样?!”
范希文愣神后飞身跳起,他做梦也不敢想,在这个年代竟然会有这么一位小子,他能这般水灵灵地对自己表白。
我的那个骚缸,这是要让堂堂七爷强行弯曲吗?以权势压人的操作,已经到了此等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刹那间,七爷脑海中不自觉地涌现出太多的画面,最后在布政使两位随从的画面上定格。旁边配了两句这样不通顺的话:君子持节扬鞭,小人寸断肛肠。
赵伟还在沉浸在自我光环中,看看,范兄已经高兴得不能自已了,为能得到我这样一位大人物看重而激动。
“这次是询问还是安排?”范希文还抱有最后一丝奢求,期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拒绝的机会。
“二者皆可,原本可以是询问,若阁下过于不识抬举,在下手里的人也略懂些拳脚。”赵伟自恃身份,就连开玩笑也不愿说自己会出手。
听者有意
这话到了范希文耳中却是变了味道,只认为眼前这位狗大户欲对自己用强,可恨莽子不在,不然必让他将自己提溜逃跑,破墙而去的那种。
“赵老弟...赵大人,我只有一个请求。”
“无所不应。”
“那我婉拒?”
“匹夫!你当我剑不利乎?”
“哦而克之,那我请求大人能将我当成一朵莲花。”
赵伟自认为饱读诗书,愣是没有想出这位老哥所说是何意,苦思冥想之下露出了睿智的眼神。
范希文见他这副模样,打心底涌出一股无力感,支支吾吾道:“只可远观......”
赵伟恍然大悟,然后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双眼喷火。
敢情这厮是把我当成南风大侠了?瞬间觉得人格受辱,誓有一种“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冲动。
“范兄,我拿你当朋友,却想玷污于我?”
范希文连道不敢,究竟是谁在用强硬手段逼迫,也敢说“玷污”二字,宋朝士大夫全是这种颠倒黑白的德行吗?
赵伟气呼呼地道:“你有杂学傍身,为人不迂腐,且在开山帮一役中,展现出了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天赋,说实话,我从见过你这等奇人,虽看似处处悖行礼法,却令我情不自禁想要与你亲近,甚至十分看重于你。范兄,我欲拜你为先生,不为其他,只为此生多些彩头。”
这般情真意切的表态,虽然有些肉麻,却处处彰显出诚意。
范希文观其表情与动作,没有半点作伪,心里的膈应当下去了九成。
三娘原本在大人面前甚是拘谨,听二人云山雾罩一阵,直到此时才憋不住嘿嘿笑出了声,被赵伟横了一眼,蒙嘴作揖,收了多数茶具出门而去。
赵伟所说的“先生”并非老师,而是军师、师爷一般的智囊,常年伴随自己左右,原本是想范希文这般有趣的人物,养在身边定然人生趣味多多,不料开口一句让他误会。
微风穿堂而去,桌上烛火摇曳,二人的影子也随之荡漾,或是朋友、或是主仆,二人都有些忐忑,一声“先生”固然尊敬之心足矣,但也可能断了那随和、舒坦的关系。
范希文痴活后世三十载,虽然是躺平的废物,但也养成了骨子里不屈膝于人的性格,新时代的青年自来腰杆就比较硬。
他正了正衣襟,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敛,睁大了眼眸,而后行了个标准的书生礼。
“多谢大人抬爱。”
赵伟并无意外,反而会心一笑。
“范兄不必急于拒绝,我拜你为先生,实际上不是让你给我做属下,你我仍是朋友。另外,估计你会将范府管家和下人放回成都,届时范府那边可能会想办法与你为难,若是没有个帮衬,估计你日子难过。”
顿了顿,看范希文毫无任何变化,赵伟咬牙再道。
“我欲以每月一百贯聘请先生,另算赏金,在不超律法的前提下,范兄可调动我的部分资源。”
“告辞!”范希文起身欲走。
开什么玩笑,老范我现在已经有近万贯家财,开心地做点小生意,一世富家翁,在家调教有为这个现成的好大儿,给他取个媳妇,然后含饴弄孙不好?何必屈居人下受气。
“范兄,你若是敢走,我就敢收拾你的书童和同伴!”
范希文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直至赵伟把他的称呼全部喊了一遍,范希文、范无邪、范老七、范跛子、范草包。
“范七爷,你这个狗东西!不长眼的玩意!”
赵伟用尽了全身力气,除了父亲的关爱,母亲的笑容,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拥抱一件事物,范希文离去的身影,仿佛抽离了他一半的灵魂。
若说为什么会这样,赵伟说不出来其中的道理,或许是一见如故,亦或是其他。
“如果李白有位女儿,那她最有可能叫什么名字?”范希文去而复返的身影回到了门口,隔着门槛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
赵伟不太确定地回答:“李紫烟?”
“还不算太蠢,能做一世好朋友!”范希文笑了,竖起一个大拇哥。
赵伟会心一笑,“等过几日,你知晓我的身份,更不会后悔。”
没了清风袭扰,桌上的烛火更加明亮,将范希文的身影投射到门框正中,直得有些可怕。
“老子可不管你是谁,工钱还要再商量一番,说定之后少了一文也不成!我有一万种方法收拾你。”
两位庶出的少年人就这么相互看着,同时露出了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