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酣然,宴席在探江楼掌柜的声声恭维中告一段落。
如此场面下,倒是没人敢公然提出狎妓作乐,纷纷结队而去,估计在某青楼中又能偶遇一番。
“张大人,那两首曲子虽然怪,细想之下还有点好听是何道理?”
“哗众取宠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也就是那位赵大人喜欢,我等才不得不假意逢迎,这等毫无章法的曲子,说出去都嫌丢脸。”
两位文官贴着墙根一路缓步远去,见左右无人隔得太近,小声讨论。
“那位年轻公子也真不讲究,格律韵味全无,又无词牌兜底,也亏他作得出来。”
“那位小公子姓范,陈兄可别记错了,改日再遇见,说不得要在小赵大人面前留些脸面的。至于这曲子颠覆经典的话,出得我口,进得你耳,切莫外传!”
二人边走边说,一路从曲子说到席间敬酒、讲话等,却将范希文作为第一讨论的对象,俨然将其看成是一位恣意妄为的异类,凭一身不入流的伎俩博取小赵大人的青睐。
酒楼门口
刘亚夫与几位头脸人物请赵伟前去消遣,被婉拒后自行离去,无人再与范希文客套。
“范兄,你不比他们,不必挂怀这些。”
赵伟见范希文沉闷不言,以为他不满酒宴中的一些待遇。
“小老弟,散席后不知多少人背后说我,哪里能气得过来,我只是在想另外一些事情而已,若是旁人说一句我便记一句,那我也太累了些。”
赵伟哈哈大笑,“没错,我就喜欢范兄这等异于常人的疯感。不瞒你说,我还在你身上学到了不少道理。”
范希文看着眼前这位眉毛跳动的年轻人,心道:近墨者黑,小子,可别跟着我掉沟里去。
一路聊天打屁,过了几条街才到了赵伟的住处。
此地是一处大院,与州衙门一街之隔,倒也便于交涉事务。
开门的是三娘,见范希文同来,稍微有些错愕,只眨眼便恢复了正常。
“三娘,你今日有些奇怪。”赵伟疑惑道。
“哪里。”三娘不动声色地侧身让路。
“哦~原来是见到范兄来了,竟然破天荒地多了些女子气,真是难得。”赵伟嘻嘻笑道。
叶峰等几人也在后面“嗤嗤”憋笑,又不敢给三娘瞧见,纷纷假装四下张望。
范希文脸皮倒是不薄,咳嗽一声道:“也属正常,我本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若不是我拦着,说媒的恐怕早把门槛给踏破了。”
“七爷,慎言,谁家曾给你说过媒。”有为这厮老毛病又犯了。
赵伟起哄道:“这可是你的书童说的,我就说嘛,你在范家险些衣不蔽体,哪里当得起这些溢美之词来。”
范希文不好与之争辩,两耳一闭自行走在前面。
此处乃是一座官邸,专用于接待官府重要客人所用,受地形影响,占地面积也不大,但与成都范府风格不同,大气许多。
进了正厅,有为被叶峰等人带到偏院中用饭,换了三娘来伺候。
看茶两盏
这茶泡得极没水准,茶水中还加了一些香料,甚至还有两粒如花椒一般的玩意儿,十分影响口感,还影响观感。
“我说,你堂堂一位大人,居然还喝这样的茶,不觉得颜面有失吗?”
赵伟一愣,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效仿古人研制的喝法,不过做这等研究之人不在少数,你若是喜欢点茶,便让三娘按《茶经》给你沏一壶。”
还未等范希文搭话,三娘便起身去了外间,不多时,有人带来一应茶具。
依茶经所记,点茶时,茶叶经灸、碾、磨、罗四步,而后取质地极好的水候汤,熁盏(开水预热茶盏)后,注入开水与茶粉调和成茶汤。
范希文见那满是沫子的茶汤,想起了前世奶奶所做的猪食,连泡沫都一样,瞬间对传说中的茶圣评价打了折扣。
尝试着将茶汤入口,味道倒是独有韵味,但始终不得清爽之感。
于是起身,在三娘诧异的神情中夺过茶盏,抓了一撮茶叶丢到其中,冲入开水。
赵伟试过很多种办法去研究茶艺,但从来没有想过,泡茶能这般简单直接。
只听闻在广南东路有一种工夫茶,曾得苏子由诗赞曰:闽中茶品天下高,倾身事茶不知劳,世人谓之工夫茶,不曾想范兄泡茶之简洁,竟胜于工夫茶。
三娘觉得委屈,自己这般辛苦操持之下才得茶汤一碗,而范希文这厮随意拨弄两下便已完事,这无异于当面打脸之举。
心中愤懑有余,将手中的茶筅往地上一掷,不顾上座的赵伟,发起发起飙来。
“范老七!你什么道理?”
范希文老神在在,将手中茶盏往茶几上一放,脸上又浮现出渣男的神色。
“三娘切莫责怪,再等上二十息,请品尝此茶。”
女子终于想起此间不容自己放肆,于是吸气平息怒火,只等这位“小”相公的杰作。
时间滴答而逝,赵伟掐准时间,二十息过后抢了范希文的茶盏一饮而尽。
“范兄,此茶水清爽甘冽,世间少有,不知与那工夫茶相比如何?”
三娘也上前接过茶盏,嘬了一口其中的残余,只觉得一股清甜回味舌苔,当真是人间美味,碍于先前的失态,倒是片言未发。
范希文看了看眼前空空如也的茶几,又看了看面前眼神熠熠的赵伟,讶然苦笑。
“你们该不会没吃过寻常茶水吧?”
赵伟二人点头示意。
范希文叹气道:“所谓茶,不过是寻常饮品而已,陆羽专研茶经,也仅仅是想将茶的神韵研制出来,以彰显于世人,其实茶的根本,在于其本味,煎煮都是过程,品茶才是关键,只要能调动茶的本味,便是上佳。以无味山泉浸泡,可直接使茶之根本逸散出来,辅以香料或其他均落了下乘。”
赵伟两眼泛光,“范兄果真通晓世间道理,小弟佩服。”
范希文不语,径直忽略了还在原地纠结的三娘,又如法炮制,再次泡了三盏清茶,逐一摆放到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