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戮战,对于多数宋军而言,累的或许并非身体,而是精神。
在高压的战场中,醉心于单人之间的拼杀无异于自戕,必须随时判断周遭情况,防范侧边、后背过来的偷袭,也要兼顾队友的安危。
这等小场面尚且让军士们劳累,更何况边疆那种动辄规模数万的大战,杀到结尾,脑子近乎宕机。
刘亚夫还算懂事,捡了现成的战功,虽然被范希文险些气至吐血,但还是安排了足够的酒菜,送到河边。
酒是一味神奇的解药,能放松神经,调节紧张的肌肉,因而常作为大战之后的犒劳上品。
谁又能拒绝生死关头之后的恣意阑珊?
赵构是一位不拘一格的上位者,他能适应范希文的跳脱和逆反,也能体会皇城司和其他军士们的辛劳,几乎挨堆都去敬了酒,让底下的军士们受宠若惊。
这或许与他本身就是武者有关,听说王妃邢氏乃大宋朝请郎之女,本人贤良淑德,富有智慧,对赵构极为体贴。
“说来惭愧,小弟我成亲以来还不曾有子嗣消息,也是沾了先祖的光,或许天生血脉单薄。”
提到家室,赵构不尽唏嘘。
范希文觉得好笑,小小年纪就对这些事情忧心起来,真是强说愁,举碗邀酒。
“老弟,你若是少去那些烟花场所留情,稍微节制一番,或许就能儿孙满堂了,白白浪费资源。”
赵构喝了半碗,被范希文所说勾起心思。
“范兄说的可真?”
“自然,听闻每个男子一生所产精髓有限,只其中关键才有受孕的可能,一旦用完,此生便难再续香火。”
赵构听完,思索良久,似乎自己祖上之人多少有些这方面的问题,但父亲又是怎么回事?定是天赋异禀!
“你若不信,可问老道士,他是正统道医。”
范希文将碗在空中翻转,示意干杯致敬。
“老道~老杂毛~快些过来给千岁爷讲讲医理!”
还在那边与莽子和有为抢食的老道,不太情愿地起身,检查完自己的道袍,这才施施然走过来。
赵构将范希文所说复述了一遍,虔心向道爷请教。
老道不动声色,顺了一坛酒过来,又在范希文面前的菜碗中抓了两片肉,补充脑部能量。
这小子,又在用歪门邪道忽悠别个,让道爷我如何圆谎?
“这个嘛~却是真的,无论修行与否,都讲究精气神,房事实际上就是阴阳互补之道,而根本上应该算是滋阴生阳之道,即男人将精气神浓缩之后赠与女方。
而后经过先天孕育,阴阳融合,进而形成胎胚,至胎胚脱离,则损耗母体阴气。
故为人父母之过程,实则就是父母亏损而得传承的过程。”
老道编完这些,悄悄打了范希文的膝盖,额头见汗,可不能再编下去了,喝酒要紧。
范希文佩服至极,不愧是久经青城山灵气滋养的老货,这等出口成章的本事少说也能当一派掌教。
“哦~”
赵构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每次放纵之后,总觉得有些疲累,但是在府中则不会,反而是邢姐姐...”
见两个吃瓜的夯货直直望着自己,赵构当即尬笑起来。
“诶~嘿嘿,懂了懂了,如此我一定以开枝散叶为前提,务必克制自身,或者等奏请父亲,多与我纳几房亲事。”
听劝且能自主权衡思索的孩子最可爱。
范希文十分欣赏赵构的机灵劲儿,举碗再敬。
“殿下,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当换个称呼。”
叶峰实在听不下去,跑到赵构耳边提醒。
“去!杀才,我正与范兄喝得高兴,你倒好,一而再地说这事,好不扫兴。我说了,范兄是我一生之好友,等我有了孩儿,必然称他为伯父!你这老货,不懂少年人的情谊。再来啰嗦,我让你去皇陵扫地!”
叶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陪着笑退得更远些。
“哈哈~你这是自讨没趣!”三娘哈哈直笑,脚上的白绸靴在地上摩擦,差点全都成了黑色。
叶峰无奈,突然脑筋一动。
“你厉害,你去说说,我看殿下骂不骂你!”
三娘起身便走。
“我可还不到二十,不像你这种老货。”
叶副使心如刀割,妹子,你还要在我伤口处撒盐。
不知是哪位圣贤的语录:男女搭配,并行不悖。
三娘顶替了老道的位置,枯燥的聊天竟然多了不少趣味。
尤其是范希文稍稍出格的荤段子,实属带动气氛的佳品。
叶峰身居皇城司指挥副使多年,从来只认为万物都有定数,规矩凌驾于一切,但自从范先生横空出世,这一个人至高准则逐渐瓦解。
他含泪看着那边三人,有说有笑,甚至那位平日里虽然洒脱不羁,但仍旧算得上中规中矩的康王殿下,此时却高呼“姐姐”与“兄长”,欢快畅饮,说不上世风日下,但也真心让人哀叹。
“我这是在成都捡了一个什么散仙?”
月色凄美
数以百计的大宋“顺民”魂缚于沱江之滨,为万里江山增添了丁点养分。
冷血的“刽子手”们,虽然大获全胜,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在这河滩之上矗立,死守庙堂最后的口粮。
客栈之中,向乾与小伙儿满足地吞下了最后两块三线肉。
“向大哥,你咋不去河边吃酒?”
向乾望着一边凳子上放置的巨大陶盆,里面依稀还有不少褐色汤水,那个味道真是不摆了。
“不敢去,范兄也不让,说是怕我喝多了安胎药,变成女子。”
小伙儿觉得神奇,安胎药应该是大肚婆喝的,居然还有这种功效?
“那你不妨试一试。”
向乾挑起眉毛,这孩子不对劲啊,对这些事情如此上心。
“算了,这些汤汤给范兄和有为留着,也许他们吃得上。”
打道回府的官员们兴致颇高,自发地组队去到探江楼,又是一夜载歌载舞。
其中唯刘亚夫百感交集,不断细想范希文这个玩意,自己竟然会栽到他的手中,知州的名号、读书人的气节全然无用。
又看了在场欢声笑语的诸位同僚,一大半都成了刘某人的债主,将手中白酒一饮而尽,踱步出了探江楼。
他么的!温文尔雅的士人典范,心中压制许久的脏话终于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