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蜀地,有多条线路,其中多古蜀道,早于三国时期便为交通要道。
宋时通常所选陆路为“金牛道”,而水路则由成都至泸州,沿长江出巴蜀,直至江陵(今荆州)或再至鄂州(今武汉),改陆路北上至汴京。
此外,还有荔枝路、子午道、米仓道、阴平道等蜀道,但由陆路出蜀地艰险异常,作为赵构这等狗大户,自然选择从成都再下泸州,沿长江而出。
虽然同样耗时较久,但胜在安全省事,不用担心路上过多意外。
敢于抢官船的少之又少,更何况才被端了一次劫匪,沿江各地都加强了水道防务。
再次路过泸州,范希文忽然想起吴永平和那些下跪的苦命人,看来是化解了,估计吴道士这厮借了自己的名头干了些事情。
再遥望探江楼,这里曾经有过多少狗血的剧情上演过。
往上便是纳溪寨方向,外婆的坟不知埋到何处,张山兴一家人也许就这般碌碌无为度过一生。
范希文没想过再回去寻他们的麻烦,那里的一家人与自己,就犹如此时的行船与探江楼一般,越来越远,最终相互消失在对方的视野中。
泸州堂审时,那些旁观的人是刘耀文叫来的。
有为唏嘘不已,直说万万想不到,那个贪生怕死的刘老幺,竟然也能做到这般地步,看走眼了。
“少爷,叶副使说你这些钱在汴京恐怕买不到太好的宅子。”
老管家站在范希文身后轻声说道。
他原本是要回乡下的,但想了又想,一辈子都在为范家办事,被范毅踢出了那个范家,很不适应。
也是为了一口正气,认为应当给小少爷一些帮助,于是老早便等在芙蓉苑外。
直到范希文出的门来,才纳头拜了新家主。至于乡下的家人,暂时托人带了三十贯回去,只说是要出趟远门。
范希文见他态度坚定,也便没说太多,有个知晓操持的,自然不是坏事。
况且,老管家虽然带了个“老”字,实则岁数也只与范毅相差不算多,不过长得寒碜了一些。
但老管家还带了老账房来,属实让范希文吃了一惊。
一问之下,老账房无儿无女,也无存款,此生只想死在汴京,正好有机会,便说为范希文做个免费的劳力。
多一个不多,范希文只说了声工钱不少,但若死在路上,沟死沟埋、路死路埋。
“宅子可先不买,到时候托叶峰寻处安全的,租它几个月也无妨,康王说了,我那些歌要不了三旬便能有钱赚,了不起我把先贤留下的歌曲一并换了钱,正好在此替他们扬名。”
管家应了一声,余下的他已有计划,自立门户的事情,再不用少爷费心,实在不行,皇城司的大爷们也能帮些忙的。
“少爷,你与康王之间还是稍微注意一些好。”
虽说管家知晓二人关系不菲,但毕竟是平民与千岁的身份差距。
终日兄来弟去,多少有些影响,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抓去治罪。
尤其在汴京那种大地方,规矩不知何其森严。
“晓得了,我会提醒赵构的~”
管家无语,少爷还是这般毫不在意的样子。
虽然听皇城司的说,少爷可能会简在帝心,一路平步青云,但总是这般,难免会招惹是非。
无奈年少轻狂,总说不听,只有慢慢再劝。
自泸州出,经恭州、涪州、过夔州白帝城直至荆湖北路,一路下来终于感受了“两岸猿声啼不住”的神奇,也见识了“才出巴峡穿巫峡”的神工鬼斧。
不仅是范希文,赵构和其余人也是一路啧啧称奇。
南北景致本身就相差巨大,而四川与外界的差别也十分明显。
豁然开朗的荆楚大地,向一行人展现了壮阔的地母胸襟。
“不愧是贯出豪杰的荆楚之地!”
赵构看着远处河岸边劳作的精壮汉子,发出由衷感慨,这等身材直教人艳羡。
“可惜向乾不在,否则更加不想参加武举了。”
范希文摇头笑道。
有为补了一句:“他说如果没被打死,就来汴京寻我们。”
“我看不被打死也要被打残,或者找个婆娘把他拴起来,这辈子也出不了成都。”
在莽子的世界中,或许婆娘是最为恐怖的,比如三娘,再比如那个一看就起鸡皮疙瘩的袁娘子,再或者那位面粉做的老鸨。
都是些类人生物,真真可怕。
说起来几天不见三娘了,不知她在作甚,以往都喜欢找七爷麻烦的。
难道晕船?
打头的察子早已禀报了江陵府康王的行踪,目的便是在这个城中好好休息一番,准备沿陆路至京城。
而到了此处,康王再也不能任性,必须有王驾随从。
实际在蜀地,康王算是“微服”,说到底就是想私自去遂宁瞧瞧。
官家早年曾被封为“遂宁王”,作为儿子,发誓要将父亲的足迹都走一遍。
但当今管家昔年不一定去过遂宁,赵构却不管这些,去看了一趟之后,有些失望。
不是景色或者其他不好,实在觉得作为父亲当年的封号之地,如何也能有一番繁华的景象。
然而事实大相径庭,除了穷乡僻壤,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与汴京差距甚大。
“范兄,由此再东,一路可至云梦泽,你以前在那里写过文章的。”
赵构嘻嘻开着玩笑。
范文正公曾于庆历年间着《岳阳楼记》,一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千古一绝,令多少鸾吟凤唱黯然失色。
“可惜汴京催得紧,我不得不错失此次良机。”
范希文伸了个懒腰,落地的感觉一时间有些不适,险些没站稳。
“我倒是想去瞧瞧,或许能找个丹青圣手作画,拿去汴京与你观瞧。”
赵构忽然觉得此提议不错。
“那我命人送你去,可不能在画中有妖异女子。”
范希文没好气道:“去你的,山人平素不喜女色。”
“我看是不喜寻常女色才是,”
两人相互打趣,一路迎向码头外的仪仗。
船舷处,三娘复杂地看着那两个少年,心中有些担忧,别又解锁了一个反骨仔,吾等护卫苦此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