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景阳宫青苗志
景阳宫的冰裂纹梅瓶里插着新折的梨花,安陵容用银剪绞去多余枝桠,忽听得外头洒扫太监低声议论:\"京郊又烧了三户,说是天花见喜......\"
翡翠镯子瞬间磕在青瓷瓶口,发出清越声响,安陵容想起天花,天花病毒仅感染人类,不会在动物中传播,所以在现代已经被彻底根除,而通过根除的方式是种植牛痘疫苗。
\"陈太医今日当不当值?\"她转头问素荷,要尽快以一个合理的方式让对方知道得过牛痘的人不会感染天花!
暮色初临时分,陈太医带着药箱匆匆而来。他官袍下摆沾着草屑,袖口隐约可见灼烧痕迹。\"娘娘可听说南郊痘疫?有个牧童全家染病,偏那牧童得以幸存,臣想这其中必有什么关联......\"
安陵容捏着绣绷的手倏地收紧,心中大喜过望,他还在思考要怎么样透露这个消息,没想到陈太医到时给他解了燃眉之急,于是她假装询问那个牧童是不是有染过牛痘?
“牛痘?”陈太医有些疑惑。
安陵容立刻摆出一副回忆的模样“本宫记得小时候曾听过路的游商说过一件奇事,是他行山的时候,路过一处村子,那个村子的人,有些人得了天花,而有些人虽然和他们居住在一起,但是并没有得天花,而这些没有得天花的人,据说都是村里的放牛郎出生,所以他们村子对牛很是虔诚,还拜牛为神,每月供奉”
\"你说会不会这些放牛的村民都得过牛痘,所以碰到天花就不会得天花?”安陵容适时提出疑惑。
陈太医听此一言,瞬间也觉得非常有可能,于是他向安陵容匆匆拜,打算好好找到那个牧童以及从前得过牛痘的人,证实一下。
三日后,陈太医向安陵容汇报说,确实得过牛痘的人就不会再感染天花,陈太医有些激动,他花白的胡子都兴奋的翘起来。
要知道,自古以来,天花可是疫病,一旦感染上,就无法解决,人除了靠自身身体抵抗能力抵抗过去,基本上都是染病去世。毕竟,普通的百姓哪里有那么好的身体素质,以及随时备着各种营养品补充抵抗病毒时所消耗的精力跟体力,而且哪怕是达官贵人,一旦抵抗力跟不上,也是一病就死。
所以天花才会让人谈花色变!
安陵容想着自己并非专业的医学人员,于是安陵容让陈太医带上他的报告和自己一起去养心殿,向皇帝汇报,让皇帝派出人手专门研究,这样可以加快牛痘疫苗的研制,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继而大力推广。
皇上听着陈太医的汇报,很是震惊,不过如果真的如陈太医所说,那么这可是一件能名留青史的大功德,能让他在自己当皇帝的功绩部上增添一份华彩!
皇上看向安陵容,眸色深沉,这个给他带来了不少利益帮助的女人,不管是之前皇后的真面目揭露,还是之前时疫的治疗方案和措施,以及这段时间的六宫事务打理,都让皇帝看到了安陵容的聪慧之处。
\"如果此事确实是真实,且之后研究出治疗方案,那么朕就亲自册封你为贵妃!”皇上说着想让这件事情由安陵容来负责监督,毕竟她还是有些时运在身上,这样的人做事,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是,臣妾一定和众太医尽心尽力,尽快解决天花”不得不说,安陵容有些开心,最近处理宫务,她都处理的有些厌烦了,正好皇上这么新任她,她可以趁此机会去尝试不同的东西。
如此安陵容便和陈太医斗志昂扬的领了命,去寻找得过牛痘的人,在皇家郊外的一处别院开始试验。
第一次接种是在惊蛰夜,三十个三十岁出头的死刑犯被直接撸起袖子,陈太医的银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安陵容亲自在院外守着。
半日后,其中一人起了高热,紧接着,接下来的29人也陆陆续续发起了高热,安陵容命人彻夜守在西偏殿,时不时给那些病患喂水吃饭。
\"成了!\"历经三个月,陈太医颤抖的手指按在死刑犯腕间,\"脉象虽浮,但邪毒正在外发......\"
半月后陈太医捧着成功结痂的牛痘样本跪地哽咽,安陵容也忍不住内心动容,这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她看着一具具抬出的尸体,内心其实也有一些怀疑,是不是技术不够先进,所以才导致这些人死亡?
她有些迷茫,还好坚持了下来,也幸好实验的这些人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不然她都会内心愧疚,一辈子都无法释然了,这些人能够为此次的牛痘疫苗做出贡献,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了!
皇帝再次见到安陵容的时候,发现她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是精神上容光焕发,她的精神气与这冰冷沉闷的皇宫里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暮色为皇帝的面容镀上金边,他忽然抓起安陵容的手腕,紧紧握住\"传旨,明日朕与四阿哥同种牛痘。\"顿了顿又道:\"苏培盛,把暹罗进贡的翡翠屏风抬去景阳宫。\"
安陵容伏地谢恩,之后,皇帝和四阿哥都顺利种上牛豆,由天子与皇子先行作为代表,这个牛痘继而推广,很快就推广出去,减少了天花的感染与扩散,拯救了不少黎民百姓的性命,真的是一件功德!
此外,这一次出宫,安陵容也算是见识到了平民百姓的生活。
她看着那些勒紧裤腰带,全家努力在田间劳作的农民,到头来除去赋税,一年到头的收获依然无法让他们吃饱,她不禁深深感慨,觉得自己必须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做些事情,也不枉她来这走一遭。
而且来到这里这么久,安陵容也是发现了,这个时期应该还是属于小冰河时期,气温相对来讲较现在较低,农作物最好是带点抗寒属性的,会比较容易存活,结果。
安陵容求了一方废殿,将朱墙下的荒草拔尽,翻作三亩薄田,她知道自己不是专业的,牛痘是可以明确知道结果的,毕竟已经有人验证了,但是杂交水稻是要经过长期探索的。
她需要以事实根据来说服皇上,于是安陵容决定自己先实验,拿出一点成绩以后再向皇帝禀报,此刻她蹲在垄间查看稻穗。
“额娘,听宫人禀报,您最近都在这边,您在做什么?”弘历的纸伞斜斜遮住她头顶烈日,明黄衣摆扫过稻叶,惊起一片露珠。
安陵容未抬头,在查看到临近几株青禾,将比较瘦弱的几个颗直接拔起,免得和其他几株强健的争夺营养,“在种植稻苗”
“稻苗?”弘历很惊讶,安陵容为什么要种植稻苗?要知道其他妃嫔的爱好,最多就是种植一些花朵。
安陵容看着这个有些懵懂的少年,突然意识到弘历哪怕之前在圆明园吃过苦,但是也是没有接触过这么底层的东西,这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天下百姓来讲,都是极为不利的。
安陵容便向弘历,阐述了这一次她出宫的见闻,让他明白农民的辛劳以及稻种产量的稀少,她希望弘历也能加入进来,亲自种植,感受一下农民的辛劳,以及知道到底亩产量是多少,以后不会被下面的官员欺骗。
这些原本不是由她来教导,只是皇上,可能真的对弘历不是很重视,所以都没有亲自教导过,要知道,康熙时期,康熙还会亲自带着各皇子下地种田呢!
弘历乖巧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放下纸伞,陪着安陵容一起耐心查看青禾,直到三更梆子响过,安陵容才打发弘历离开,她也摸回寝殿。
“娘娘,四阿哥送来的红莲稻以及黄壳早。”过了几日素荷宝捧进一匣稻种,粒粒饱满如金珠。
安陵容开心的地接过,她知道,因为受小冰河时期余波影响,江南地区推广耐寒或早熟的品种,比应对低温,她还从来没见过,她之前拿到的稻苗是康熙时选育的“御稻”,听说非常适合北方较短生长期的地区。
因为甄嬛失去了生育能力,她和沈眉庄在宫中的处境比较严峻,她也开始奋力追求权势,所以安陵容手中的宫权皇帝为了制衡,也分给了甄嬛,沈眉庄等人,安陵容也算是空出了自己的时间,能够有更多精力打理稻田。
众嫔妃对于安陵容退出后宫争宠,一心伺候田地的行为表示不屑,看不上,她们不明白,身为金尊玉贵的娘娘,为什么要顶着烈日以及田地里的那些虫子像泥腿子一样下地劳作,实在有失体面。
甄嬛和沈眉庄虽然也觉得有些不赞同,但是她们也佩服安陵容这样的行为,谁能五年如一日的在田间亲自劳作?
要知道,安陵容年龄可是比他们还小,但是她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些无法去除的疤痕,哪怕是敷着珍珠粉,脸上的肤色也比这些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娘娘们黑了一点点。
但是安陵容并不在乎,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目标,哪怕皇后跟年世兰都已经去世很久了,但是后宫也还是免不了一些争风吃醋。
要知道她平时为了应付皇帝已经花费了极大的心力,不想再将多余的精神力发挥在和那些妃嫔的争风吃醋中。
皇帝踏入月门时,弘历正趴在泥地里数穗粒。
“听四阿哥说这稻能多产五倍?”玄色龙袍扫过稻茬,惊起安陵容鬓边一缕碎发。
弘历抬头,抬高手中的稻穗:“父皇看!这根穗上有二百!”少年指尖被芒刺扎出血珠,混着穗上晨露滴进皇帝掌心。
皇帝心神一怔,没想到竟是真的,他俯身轻抬高稻穗,细细打量。
他早年时候也是下过地耕过田的,也亲身参与了稻种的培育,所以对此也是了解。
他之前以为安陵容只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毕竟她只是一个妇人,再怎么去钻研这些,难道还有那些经年累月劳作的老农有经验?
此刻皇帝看着安陵容未施脂粉,裙角卷着苍耳,却比宫里其他人更鲜活三分。
“很好,爱妃你真的是给了朕大大的惊喜过,那些老农都没有你厉害”皇帝抚过稻穗,不由真心夸奖。
“臣妾不敢居功,这也是皇上的领导有方以及四阿哥的聪慧……, 对了这稻还未命名,求皇上赐名。”
皇帝摩挲穗粒,目光扫过她食指上的一道斜纹疤痕,那是安陵容亲自割稻谷时不小心划伤的,还留下了疤痕,“叫‘嘉禾’罢。”
“嘉禾乃天降祥瑞,该由四阿哥献种。”她突然跪倒,额头触上冰冷青砖,“臣妾愿将育种之法尽授四阿哥。”
“你不要其他嘉奖?”皇帝轻笑,将穗粒纳入袖中。
“皇上!臣妾愿用封赏换三千灾民入京垦荒。”
皇帝眯起眼,恍见当年那个颤抖着伺候自己的答应。彼时她连侍寝都怕得发抖,如今却敢直视龙颜讨价还价。
“容娘娘……”弘历想要开口,安陵容用眼神制止了他。
“准了。”良久皇上才回答,他甩袖离去,明黄衣摆掠过她裙角的泥点。
\"容娘娘为何不要贵妃金册?\"四阿哥不懂就问。
\"贵妃的朝冠多重?\"安陵容轻笑一声\"七斤八两的东珠,坠得人抬不起头,不如三千灾民——三千双能垦荒的手,三千个能活命的人。\"
少年瞳孔猛地收缩。
\"您是说......\"他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那些灾民比贵妃之位更有用?\"
安陵容不答,转身从妆奁底层抽出本泛黄札记。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稻叶,叶脉间密密麻麻批注着朱砂小楷。弘历凑近细看,竟是户部近五年的税粮数目。
\"去年直隶大旱,太仓存粮却比丰年多三成。\"她指尖点在某个数字上,丹蔻如血,\"知道为什么?\"
少年摇头,额角沁出汗珠。
\"因为嘉禾稻种。\"安陵容突然抓起他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但若这功劳全记在本宫头上......\"她另一只手猛地掀开窗棂,夜风裹着冷宫方向飘来的呜咽声,\"你听,皇宫的井底又涨水了。\"
弘历浑身一颤。
\"娘娘是怕......树大招风?\"
\"是怕你根基不牢。\"安陵容松开他\"今日若我封贵妃,明日你的稻种就成了妇人玩物。\"
\"儿臣明白了!\"弘历突然跪倒,锦袍下摆浸在泥里,\"娘娘是要儿臣独揽农政之功,将来...将来......\"
\"错。\"安陵容用染血的手捧起他脸颊,眼底泛起奇异的光,\"我要你记住,民心比圣心更重。\"她指向宫外,\"那些灾民今日受你活命之恩,来日便是你最忠实的臣民。\"
更漏声遥遥传来,惊起栖在琉璃瓦上的夜枭。弘历望着妇人眼角细纹,忽然发现她比宫中任何嫔妃都苍老。
\"娘娘......\"少年喉头哽住。
安陵容轻轻抚摸稻穗,五更梆子敲响时,弘历抱着札记退出寝殿。晨雾漫过,沾湿他绣着金龙的衣摆。少年忽然折返,将腰间玉佩塞进安陵容手中。
\"这是皇阿玛赏的...\"
\"拿去打镰刀,秋收时带着灾民下地,亲手割第一把稻子。\"安陵容没有收。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安陵容从妆奁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三颗金稻种,——这是她用五年时间,在三千次授粉中育出的最完美变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