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光阴,转瞬即逝。
李青站在村口,望着眼前佝偻的父母,心中酸楚难言。父亲的身体早已不如从前,咳嗽声时常在夜里响起,母亲的白发也越来越多,明明才四十多岁,却已尽显老态。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能安心读书,父母日夜操劳,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青儿,这些钱你拿着,路上别饿着自己,好好考试。”父亲将一袋沉甸甸的铜钱塞进李青手中,声音沙哑却坚定。
李青低头看着手中的钱袋,眼眶微红。这些钱,是父母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每一枚铜钱都浸透着他们的汗水与期盼。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酸楚,抬头看向父母:“爹、娘,你们放心,孩儿一定会考中举人,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母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满是慈爱:“青儿,安心去考,家里有父母在。”
“青儿,去吧,父母永远在家等你回来。”父亲站在一旁,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青哥儿,车要走了,快点!”远处传来车夫的催促声。
李青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通一声跪在父母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孩儿很快就会回来。爹,您也别去镇上了,等儿子这次回来,儿子养您和娘!”
母亲连忙扶起他,眼中泪光闪烁:“去吧,车要走了,别误了时辰。”
李青站起身,深深看了父母一眼,转身大步走向马车。车轮滚动,尘土飞扬,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父母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马车彻底看不见,才缓缓转身回家。
半个月后,李青和几名同行的秀才挤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终于赶到了青阳府。此时离府试开考已不到一天。
青阳府乃繁华大府,街道宽阔,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李青几人在一家专为考生开设的客栈住下。客栈里尽是各地来的秀才,人人都在为府试做最后的准备。
“李兄,一起去吃饭吧?”同行的秀才邀请道。
李青摇了摇头,从布包里拿出母亲包的饭团,笑着说道:“你们去吧,我带了干粮。”
那几位秀才见状,也不再勉强,便结伴走出了门。李青坐在房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饭团,思绪万千。他深知,这些钱都是父母平日里的心血,每一分每一毫都来之不易,自己绝不能浪费。
次日清晨,李青早早起身,吃完最后一个饭团后便赶往考场。府试持续了三天,他全身心投入,每一场都认真作答。考完试,他长长舒了口气,可心中依旧忐忑不安。
三天后,府试结束,李青和几个新认识的秀才一起坐上了回镇的马车。他没有在青阳府等放榜,而是选择先回家。青阳府是大府,开销不小,他不想再让父母为他操心。
马车颠簸了半个月,终于回到了镇上。李青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阵喧闹声。镇上的一户大户人家苏家正在为掌上明珠举行招亲。李青本想直接回家,却被同行的几个秀才拉着去看热闹。
“李兄,反正考完了,放松一下也无妨。”一个秀才笑着说道。
李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平日里埋头苦读,难得有机会放松,便跟着他们去了苏家的绣楼。
绣楼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李青站在人群中,仰头望向绣楼。飞檐下悬着九九八十一盏红灯笼,映得整个绣楼红彤彤的,宛如仙境。
绣楼上,苏婉倚在朱漆栏杆边,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绣球上的金线。她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停留在一位青衫少年身上。少年仰头时,露出干净清爽的脖颈,眼神比秋潭还要澄澈。
“小姐,他来了,该抛了。”身旁的丫鬟轻声催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苏婉微微一笑,绣球从她手中轻轻抛出,划出一道绯色的弧线。
李青只觉得头顶一痛,低头一看,一个绣球正落在他的怀中。四周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七八双手将他架了起来。
“在这里,红球在这里,姑爷是个秀才!”身旁的秀才大声起哄,附近的人也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李青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家丁已经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往绣楼里走。穿过三重月洞门,他被带到一间雅致的厅堂。紫檀木太师椅上,苏老爷正端坐着,手中捧着一杯茶,目光威严而深邃。
“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功名?”苏老爷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却透着威严。
李青连忙整理衣衫,恭敬行礼:“回苏老爷,学生姓李名青,家住李家村,是个秀才。”
突然,珠帘后传来茶盏轻叩的声音。苏老爷抚须的手顿了顿,话锋一转:“既是读书人,可曾婚配?”
“未曾。”李青摇头,喉结上下滚动,后背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珠帘后有道目光,像春日的柳枝轻轻拂过后颈。
苏老爷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这门亲事便定下了。李公子,你可愿意?”
“学生……学生……”李青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回应。
...............
李青从绣楼出来后,整个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任由苏家用那精致华丽的马车将他送回家。当马车快要到家时,李青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竟然要订亲了?是苏家千金小姐,自己在之前从未见过她的面,可就连那赶车的马夫都已经开始满脸堆笑地称呼自己为姑爷了。
“姑爷,咱们到家了。”
“啊……哦……”
“姑爷,那我先回去了,老爷安排好后就会过来。”
“啊……哦……”
此时驾车的马夫瞧见李青那副依然呆傻的书生模样,忍不住乐了起来。心中暗自想着:这傻书生,不知积攒了多少辈子的福气,居然能被我们小姐看上眼。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稳稳地驾着马车离开了。
与此同时,李青的父母听到动静就出来了,看到李青傻傻地站在院子外,不知所措。他们对视一眼后,心里猜测或许是考试不顺导致儿子这般失魂落魄,要不然自家儿子不会这样。不过很快就换好心情,第一次没考好很正常,下次再考就是了。实在不行,自己儿子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村子里当个教书先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爹娘就颤巍巍迎出来,直到看到李青抱着沉甸甸的龙凤帖时,父母都在愣在了原地。母亲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终究没敢碰那烫金的婚书。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青儿,这是怎么回事?”
“青儿,这是……”父亲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光。
李青这才如梦方醒,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母。柴火灶噼啪作响,李青捧着粗陶碗讲述时,母亲悄悄抹了三次眼角。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婚书上,吓得李青慌忙去扶,却被枯柴似的手紧紧攥住手腕。
“好……好啊……苏家是积善之家……”父亲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欣慰,却又夹杂着几分担忧。
与此同时,苏府书房内,苏婉正将一支翡翠簪子别进发髻。铜镜里映出父亲紧锁的眉头:“婉儿,那李青眼下不过是个秀才……”
“爹爹可知,一年前青阳书院的山长曾赞他文章有宰相气?”苏婉转身时裙裾旋开莲花,指尖轻轻点着案上墨迹未干的《治水策》,“女儿打听过了,这次府试的策论题正是治理漕运。”
苏老爷闻言,眉头稍稍舒展,却依旧有些犹豫。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管家喘着气撞开门,激动地喊道:“老爷!喜报!李公子高中解元了!”
苏老爷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溅起的水珠在夕阳下宛如金豆。他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婉儿,你的眼光果然不错!”
苏婉低头轻笑,发间翡翠簪闪过一抹幽光。这簪子,正是两年前她在青阳书院墙外,瞥见那个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的少年时,特意请人打造的。
“爹爹,女儿相信,李青绝非池中之物。”苏婉轻声说道,眼中满是自信。
苏老爷点了点头,抚须笑道:“既然如此,这门亲事便定下了。”
苏婉微微一笑,心中却早已笃定。自己的选择不会错。那个眼神澄澈的少年,终有一日会站在更高的地方,而她会陪他一起,走向更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