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江许做出了邀请的姿态,但池眠却还是没有走进去的意思,就在江许忍不住要出声询问的时候,池眠这才慢吞吞开口:
“不是要举行仪式吗,怎么里面还在……那样?”
江许笑笑,面上端的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淡然模样:“这很正常啊,‘色欲’是我们‘永生之门’的核心教义,既然要举行永生仪式,那么怎么能不践行教义呢?”
“只有尽情地释放完自己的欲望,他们才能在烈火中得到永生,得到来自神的祝福。”
池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发现从江许的逻辑出发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又只能重新闭上了嘴巴,然后礼貌的微笑点头:“也对。”
见状,江许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道:“那么,现在就进来吧。”
先前站在门口时池眠就觉得建筑内有些昏暗,但借着屋外明媚的日光,倒也不是看不清。
等到真正踏进这栋建筑的内部时,池眠才发现,原来内部是没有灯光的,它的所有光亮都只是借着外头的日光。
“嘎吱——”
“砰!”
随着一声凄厉嘶哑的摩擦声响传来,这栋建筑内唯一一个可以通往外面的通道也被彻底封锁。
整个宽阔的建筑内,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与静寂,成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黑暗中池眠看不清任何东西,除了身边贴着他的云述,再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
静寂得听不到任何声音,先前那种难以入耳的叫唤声、肉体碰撞的嘈杂声、人行走时发出的脚步声……都仿佛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一般,变得安静无比。
静寂的,池眠只能听到自己那略微加快的、以及身旁云述那一直沉稳而又轻缓的心跳声。
在这样既熟悉又陌生的黑暗中,池眠忍不住抓住了云述垂放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地用力,一点一点地收紧,紧得连云述都察觉出了池眠的不对劲。
就在云述抬手反握住池眠的手腕,将他紧紧揽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刻,不知站在何处的江许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池眠同学是怕黑吗?怎么突然没有动静了?”
随着江许这道略带沙哑的轻佻声传来,周遭被黑暗遮掩的环境才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那些不知何时戛然而止的“交流”声也渐渐恢复如常。
随着悠悠烛火的渐次闪烁,这片并不狭小的建筑内部,也渐渐浮现出它被隐藏住的真实面貌。
被粉刷成死寂黑色的建筑内部、写满了神秘晦涩符文的黑色墙壁、绘有繁复且艳丽图案的高耸穹顶、到处悬挂着的图案怪异的布匹白纱、以及在各个角落里幽幽跳动的微弱烛光……
昏暗,死寂,沉闷,腐朽,压抑,诡谲……
是池眠对这个空间的第一印象。
接踵而来的,是让人有种身处大型焚烧厂的、那种物体焚烧后刺鼻的焦臭气味。
本就没有明亮灯光的建筑内部,在无处不在的黑色装饰物的侵占下,显得压抑又诡异。
尤其是,供台上那一座巨大的、在黑暗中长久矗立的雕像,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拖着覆有细密鳞片的长长蛇尾,那属于人类的、却长满了旺盛杂乱属于动物毛发的上半躯体,侧生出牛和公羊的人类头颅,邪恶又浑浊的泛着幽幽暗光的眼珠。
尖锐又丑陋的爪子持着一把涂有剧毒的长枪,骑在一只丑陋的狰狞的地狱之龙上的怪物……
这是阿斯莫德,也是一只被信奉为神明的恶魔。
而阿斯莫德眼神所凝视的方向则是一片树立着十字架的堆满了木头的圆形祭台,这祭台之上的,正是那些即将死去却仍不知晓的鲜活祭品们。
因突然陷入密闭黑暗空间而略微有些应激的池眠现在也渐渐缓过神来。
他从云述那呈着保护姿态的怀抱中退出来后,先是看了眼被紧紧合上的大门,而后才拧眉看向不远处几乎全部隐在暗处的江许:“你把门锁了吗?”
他刚刚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江许点头:“是。”
没等池眠说什么,江许先一步道:“为了避免我们的仪式被中途打断,我们需要把门先锁上,仪式结束后就会打开了。”
池眠虽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现在江许确实也在建筑里,如果真发生什么,他自己也无法离开……
思及此,池眠才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依旧留了个心眼。
现在江许情绪正常得有些怪异,怪异得池眠无法说服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他隐隐有种预感,今天,不会安宁的。
见池眠还是一副有些戒备的模样,江许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人都在这里呢,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今天就是作为一个仪式的见证者而已,仪式结束后就没什么了。”
等他说完,发现池眠还是没有放下所有戒备的意思,江许忍不住在心底轻啧一声。
戒备心这么重,真是麻烦。
思绪转瞬而过,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他们先坐下来休息休息:“现在离仪式开始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呢,先坐下来聊聊吧。”
语罢他又耸了耸肩:“估计他们也还有一会儿才能结束呢,你们要一直站在那里听现场吗?”
池眠:“……”
他扯着自他状态不太对起就一直蹙着眉的云述慢吞吞地向江许的身旁位置走去,边走边隐晦地向云述叮嘱了声:
“我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再加上他们待会儿会用火,你多注意一些。”
得到来自池眠关心的云述很是受用,虽然他知道池眠这也是担心他,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自傲:
“火虽然能够彻底杀死一部分的我,但我又不怕它,更何况我本身就能够无限分裂再生。区区火而已,无法完全杀死我的。”
池眠无言:“……”行叭,是他的担心多余了。
在池眠和云述都坐下后,江许也并没有做什么,当真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和池眠他们聊起天来。
江许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云述身上引,但池眠和云述却都没有搭理的意思,几次下来,江许也不再浪费那个劲儿了。
无所谓,今天之后,云述就会是他的了,他想知道什么都会有的,不急于一时。
见江许不说话了,仪式开始的时间也还没到,并不想听不远处那些污耳声响的池眠转而开始主动问江许问题:
“你说通往永生的仪式是将人用铁链绑在十字架上,用圣火点燃十字架底部堆积的那些木材,然后让十字架上的人在烈火中得到净化……”
“可,那些人不会死吗?”
江许勾唇笑笑,沉郁的眼眸在身旁微弱烛火的映照下明明灭灭:“当然会。”
池眠不解:“既然死了,那又谈什么永生?”
江许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座巨大的雕像上,眼神狂热:“肉体虽然死去,可他的灵魂却得到了永生,若是你能够满足神,让神怜惜你,祂就会赋予你崭新且永远不会死去的肉体。”
“这样,就是永生啊……”
池眠:“那有成功的先例吗?”
江许声音笃定:“当然!”
池眠侧眸,狐疑道:“你见过?”难不成这样真的能够得到永生?
“没有。”江许摇头,“但,这个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一些我们无法用科学来证明的事。而我们,不能因为无法证明,无法亲眼见到,就因此而否认它的存在!”
“所以,既然有文献流传下来,那就说明肯定是有人做到了的!”
“……”池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系统在一旁听的叹为观止:“不是,他这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啊?”
池眠木着脸:“不知道,但精神看起来倒是挺美妙的。”
……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眼看着离仪式开始的时间不剩多少,江许便暂且歇了歇他那些有关神、有关永生的痴迷言论,转而看向那边那群已经结束的信徒们。
因为对这些详细内容并不是特别了解,所以池眠和云述并没有加入他们,而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要通往永生的三名信徒被简单地裹上象征着纯洁的白布,即便这些狭窄轻薄的白布根本起不到什么遮盖作用。
在其他人的辅助下,这三名信徒分别被铁链绑在树立的十字架上,看起来很像是模仿上帝之子受难的情景。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现如今仿照的这一副景象,在周遭幽暗又怪诞场景的烘托下,以及他们正面对着的那座阿斯莫德雕像的注视下,反而显得诡谲又恐怖。
他们不像是要得到神垂怜、得到永生的幸运之子,反而更像是——献给恶魔的祭品。
就在那些被绑在十字架的信徒满目狂热与兴奋地仰头注视着高大狰狞的阿斯莫德雕像时,在那些见证仪式的人围绕着祭台坐成一个圈时,在池眠和云述也加入那些见证者时……
就在一切都准备好时,站在阿斯莫德雕像旁的江许,脸上却挂着怪异又畅快的笑意,在秒针指向十二的刹那,他重重按下了墙壁上的按钮。
那是降下“圣火”的按钮。
“轰隆——”一声巨响从绘满了繁复图案的穹顶传来。
如流星般坠落的木块带着灼热的火舌从天而降,散落在那三个信徒的头上、身上,散落在堆满了木柴的祭台上……
灼热的火舌在沾染上那些布料的时候,便如燎原的星火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滚烫的火舔舐过他们的头发,灼烧着他们的皮肤,燃尽他们的衣服,带着令人心惊的速度快速蔓延,最终点燃了整个祭台,就连整栋昏暗的建筑,也被这熊熊的火光照映得一片通红。
在这片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火焰燃烧着物体发出的轻微声响时,一道重重的“砰”声突然炸起。
被这眼前这“壮观”的一幕吸引住的池眠这才蓦地回过神来,他猛的扭头看向江许之前站着的地方。
可现在,那个地方却……
空无一人。
江许呢?
江许,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