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烛台上的火苗在幽暗中剧烈摇晃,将林深投在石壁上的影子扯得老长。他手中的洛阳铲“当啷”落地,目光死死钉在石壁凹槽里那叠泛黄的贝叶上——叶片边缘蜷曲如枯蝶,用朱砂绘着的楔形文字在火光下泛着血光,正是父亲笔记里记载的古滇国文字。
“第三百零七次下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林深的声音在密闭的墓室里回荡,指尖抚过贝叶时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某种古老的警示。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反复念叨“万虫窟”“虫皇玉”,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说“暗河的水……变浑浊了”。此刻展开的贝叶经残页上,朱砂勾勒的水神图腾正扭曲着缠绕一座崩塌的城池,旁边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着:“水神震怒之日,虫皇降世之时,万虫噬骨,洪水覆国。”
石台上的青铜灯台突然发出“滋滋”声响,灯油溅在地上腾起蓝烟。林深慌忙后退,靴底碾到什么硬物,弯腰拾起时心跳漏了半拍——那是半枚雕着虫纹的玉片,和父亲笔记里夹着的残片严丝合缝。笔记第47页用红笔圈着:“1998年暗河异动,捞起青铜残片,纹似百虫朝圣,与县志‘虫皇玉’记载相符。”
贝叶经的下一段文字已经残缺,零星可辨“祭司以血祭河,封虫皇于万虫窟最深处,设九宫水闸以镇之”。林深的手指划过文字间的裂痕,突然发现贝叶边缘有用指甲刻的细小符号,连起来竟是个简易的墓室平面图,西北角的符号旁标着“万虫窟”,而中央的太极图里蜿蜒着三条细线——分明是地下暗河的走向。
“咔嚓”一声脆响从头顶传来,林深抬头看见穹顶石砖渗出细流,水珠沿着水神浮雕的眼窝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他猛然想起父亲最后一次下墓前说的话:“暗河的水位在涨,那些老彝族人说水神要睁眼了。”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夹着银杏叶书签的那页,父亲用颤抖的笔迹写着:“虫皇玉乃万虫之主,能引动地下暗河,古滇国灭于洪水而非战乱!”
顺着贝叶经的平面图摸索到墓室西北角,石壁上果然刻着密密麻麻的虫形凹纹。林深将半枚玉片按上去的瞬间,整面石壁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凹纹里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勾勒出虫群蠕动的图案。更深处传来流水撞击岩石的巨响,像是有千万条银蛇在岩层中穿梭。
“九宫水闸……九宫方位。”林深掏出罗盘,发现指针正疯狂旋转,最后直指刻着水神浮雕的正东面。浮雕基座上隐约可见九个青铜兽首,每个兽首嘴里都衔着不同形状的玉符。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着的拓片,正是九个兽首的图案,旁边标注着“坎一宫,水闸枢机”。
当指尖触到第一个兽首时,身后的贝叶经突然发出刺眼红光,残页上的水神图腾竟像活过来般游动。林深猛地转身,看见贝叶经上的洪水正漫出画面,在地面形成流动的水纹,而水纹的走向与罗盘指针完全一致——指向刻着“万虫窟”的西北角。
“不好!”林深意识到自己触发了某种机关,急忙冲向中央太极图。地面的水洼已经连成一片,倒映着穹顶逐渐开裂的石缝。太极图的阴阳鱼眼里各有一个青铜旋钮,父亲笔记里画过类似的机关图,标注着“阳鱼主开,阴鱼主合”。他咬牙将阳鱼旋钮逆时针旋转三圈,只听头顶传来石块崩裂的巨响,一条手臂粗的水柱从裂缝中喷射而下,在太极图上激起丈高的水花。
“九宫水闸对应的是暗河的九条支流。”林深 recalling父亲笔记里的水利图,“虫皇玉封印在万虫窟,而万虫窟应该就在暗河的源头。”水神浮雕下的九个兽首开始依次喷出水流,形成九宫方位的水幕,贝叶经上的洪水传说正在墓室里真实上演。他突然看见水中倒映出贝叶经残页的完整画面——祭司将虫皇玉放入万虫窟时,背后的山形图案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哀牢山脉。
西北角的石壁已经完全打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洞穴,腐叶与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林深摸出强光手电往下照,光柱里飞舞着密密麻麻的金色虫鳞,洞穴底部隐约可见一座青铜祭坛,坛中央嵌着的整块青玉泛着妖异的绿光,正是父亲笔记里描述的“虫皇玉”。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太极图的阴阳鱼开始逆时针旋转,将所有的水都吸入中央的漩涡。林深感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罗盘指针猛地指向虫皇玉的方向,而贝叶经残页不知何时飘到他面前,残缺的部分竟浮现出新的文字:“擅闯者启闸,水神归位,万虫噬之。”
洞穴深处传来密集的沙沙声,像是千万只脚在岩石上爬行。林深的手电光扫过祭坛,看见青玉表面爬满细小的虫形纹路,正随着水位的上升逐渐亮起来。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突然在脑海中浮现:“1999年6月,暗河彻底断流,彝寨老人说水神被惊醒了,我们可能找到了古滇国灭亡的钥匙……”
当第一个金色甲虫从洞穴里飞出时,林深终于明白父亲当年为何突然停止所有考古活动。虫皇玉正在吸收墓室里的水汽,青玉表面的纹路逐渐拼合成水神图腾,而九宫水闸的水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高水位。他抓起贝叶经残页和半枚玉片冲向石门,却发现来时的甬道已经被水淹没,水面上漂浮着闪烁的虫鳞,像极了贝叶经上描绘的“万虫朝圣”。
“必须关闭水闸,或者重新封印虫皇玉!”林深转身望向祭坛,水流已经漫到洞穴边缘,金色甲虫群在头顶形成漩涡。他想起贝叶经上的“祭司以血祭河”,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玉片上,残片突然发出强光,与洞穴中的虫皇玉遥相呼应。青玉表面的纹路开始逆转,九宫水闸的水流猛地一顿,穹顶的裂缝也不再渗水。
但这只是短暂的平静。虫皇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绿光,所有的金色甲虫同时转向林深,沙沙声中夹杂着水流重新涌动的轰鸣。林深看见太极图的水位已经涨到腰部,而贝叶经残页上的洪水终于漫出了画面,在他脚边形成冰冷的漩涡。
最后一刻,他将半枚玉片抛向祭坛,玉片在空中与虫皇玉发出共振,青玉表面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封存的古老符文。洞穴深处传来仿佛来自千年之前的叹息,水流突然逆向倒灌,将林深推向石门的方向。当他踉跄着冲出墓室时,身后的石门轰然闭合,贝叶经残页上的水神图腾终于恢复平静,而父亲笔记里“地下暗河异动”的谜团,此刻才刚刚揭开一角。
站在月光下的哀牢山巅,林深望着手中的贝叶经残页,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每六十年水神睁眼,虫皇欲出,唯有持玉者能止洪。”山风带来远处暗河的咆哮,他知道,父亲当年没有完成的使命,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自己肩上。而万虫窟深处的虫皇玉,正等待着下一个敢于直面洪水传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