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暗河水流的撞击中闭合时,阿朵手中的火折子突然爆出青焰。摇曳的火光里,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祭祀场像被时间凝固的血色琥珀——三百具骷髅呈螺旋状跪坐在直径二十米的圆形祭坛上,每具骨架都保持着右手握猎头刀、左手抚胸的姿势,刀身弧度与石门上的图腾完全一致,刀柄缠着褪色的红藤,藤皮上隐约可见佤文咒印。
“是‘猎头环祭’。”阿朵的苗银项圈发出细碎的颤音,这个佤族姑娘的指尖划过最近一具骷髅的额骨,那里有三道平行的刻痕,正是佤族祭司标记“血裔”的古老符号,“我爷爷说过,只有族中最勇猛的战士才能以这种姿态守护圣物。”她的目光落在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上,鼎中积着半尺厚的黑红色膏状物,散发着陈年血锈与桐油混合的气息。
陈教授的手电光束扫过岩壁,密集的佤文刻痕在光影中浮动:“以血祭神,以头换路……这里记载着古佤族迁徙时的祭典。”他的手指停在一段人像浮雕前,画中祭司割破手腕,鲜血流入鼎中,而下方的族人正通过升起的吊桥逃离追兵,“吊桥的机关应该与血液共鸣,就像之前开启石门那样。”
“但鼎里的血祭已经干涸。”林浅盯着青铜鼎边缘的裂痕,七道细长的血槽直通祭坛地面,“可能需要活人的血重新激活。”她想起在石门处阿朵用鲜血触发机关的场景,掌心的旧伤突然泛起隐痛。作为这支探险队的领队,她清楚此刻的处境:暗河退路已封,前方唯有祭坛后方的石崖上有个一人高的洞口,而连接洞口的吊桥正垂在三十米深的裂隙中,桥板早已腐烂,只剩锈迹斑斑的铁链。
“让我来。”阿朵解开腰间的银饰腰带,露出缠着药草的小臂,却被林浅按住手腕。这个在流沙陷阱中失去父亲的姑娘,此刻眼神比手中的洛阳铲还要锋利:“你的血能激活图腾,更重要的是保留体力应对接下来的危险。”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小刀,刀柄上刻着父亲留给她的云雷纹——那是倒斗世家代代相传的保命符。
刀刃划入掌心的瞬间,祭坛地面的血槽突然发出蜂鸣。林浅将手掌按在青铜鼎中央的凹槽,鲜血渗入的刹那,七道血槽同时亮起红光,顺着骷髅围成的螺旋向祭坛边缘蔓延。阿康突然指着裂隙方向惊呼:“吊桥!”锈蚀的铁链在红光中震颤,断裂百年的桥板竟从石崖内侧缓缓推出,每块木板表面都刻着狰狞的猎头面具,眼眶处嵌着真正的人眼——灰白色的眼珠正随着吊桥移动而转动。
“不好!”阿朵的蛊虫在竹筒里疯狂撞击,她突然看见祭坛上的骷髅手指在动,“血祭不仅激活吊桥,还唤醒了‘猎头鬼儡’!”佤族传说中,最精锐的战士在死后会被制成鬼儡,以头骨为容器封存精魄,受血祭之力操控,成为永远的守护者。
第一具骷髅的颈椎发出“咔嗒”轻响时,林浅的小刀已经出鞘。她看见那具骷髅的猎头刀刀刃正在吸收鼎中渗出的血光,原本松弛的指骨骤然收紧,关节处爆出细碎的磷火。紧接着,三百具骷髅同时抬起头颅,眼窝中腾起幽蓝鬼火,握着猎头刀的手臂如机械般扬起,刀身划出的弧线在空中交织成血色网纹。
“它们的关节被尸蜡固定!”林海的战术靴碾过地面的蜡状物质,这个退伍特种兵发现每具骷髅的关节处都涂着半透明的蜡质,正是这种古佤族秘药让骨架保持千年不腐,“攻击关节连接处!”他的工兵铲横扫而出,将最近的两具骷髅扫倒,却见散落的骨骼在地面蠕动,猎头刀自动飞向其他鬼儡。
阿朵突然用佤语唱起晦涩的歌谣,她手腕的刺青与祭坛红光共振,掌心推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猎头图腾:“这是‘魂归歌’,能暂时扰乱鬼儡的精魄!”但效果微乎其微,最近的鬼儡已逼近陈教授,刀锋距离他咽喉只剩十厘米。
林浅的小刀划过鬼儡肘关节的尸蜡,金属碰撞声中,那具骷髅的手臂“当啷”落地。但她很快发现,每具鬼儡的猎头刀上都刻着咒文,断肢处涌出的不是骨髓,而是黑色的烟雾,烟雾凝聚成更小的骨爪继续攻击。阿康被骨爪划伤手臂的瞬间,所有鬼儡突然转向他的方向——鲜血的气息刺激了这些 undead 的捕猎本能。
“用鼎里的血!”陈教授突然想起岩壁上的浮雕,祭司献血后,鼎中会升起保护族人的光盾,“林浅,把你的血滴在刀上!”他抓起地上的猎头刀,刀身刻着的佤文正是“血契”之意。
林浅将滴血的手掌按在刀身,红光顺着刻痕蔓延的瞬间,整把刀发出太阳般的光辉。她挥舞长刀劈向鬼儡,被砍中的骷髅在强光中如冰雪融化,骨骼化作光点汇入祭坛。阿朵趁机将剩余蛊虫撒向空中,金斑虫的振翅频率与祭坛红光形成共振,三百具鬼儡的动作突然凝滞。
“它们的精魄依附在猎头刀上!”阿朵指向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此时鼎中黑红色膏状物正在沸腾,浮现出三百张痛苦的人脸,“必须切断刀与鼎的联系!”
林海已经冲到祭坛边缘,他掏出备用的塑胶炸药,却被林浅喝止:“爆炸会毁掉吊桥!”她盯着鼎中浮现的人脸,突然发现每张面孔的额间都有三道刻痕——正是阿朵刚才在骷髅额骨上发现的“血裔”标记。
“这些鬼儡都是佤族的祖先。”林浅突然明白,古佤族所谓的“猎头仪式”,实则是将战士的精魄封入刀中,以守护族人的迁徙之路,“阿朵,用你的血唤醒他们的灵识!”
阿朵咬破舌尖,将血滴在青铜鼎边缘的凹槽。佤族秘传的“血魂咒”从她口中溢出,祭坛地面的螺旋纹路亮起金色光弧,将三百具鬼儡笼罩其中。最先被唤醒的鬼儡突然单膝跪地,猎头刀插在地面,眼窝中的鬼火化作泪水般的光滴,落在阿朵脚边。
“他们认出了血裔的血脉。”陈教授颤抖着抚摸岩壁上的最后一段文字,“当真正的祭司后裔到来,鬼儡会解除封印,开启往生之路。”他望向阿朵,这个一直被视为“向导”的佤族姑娘,此刻正被金色光弧托举,手腕的刺青与祭坛中央的图腾完全重合。
吊桥在此时完全升起,腐朽的桥板在红光中焕然一新,每块木板上的人眼闭合,化作普通的图腾雕刻。林浅扶着阿朵走向吊桥,后者的脸色苍白如纸:“刚才的歌谣,是族里大祭司才能吟诵的‘魂归曲’,我……透支了血脉之力。”
“但你让祖先的精魄得以安息。”林浅看着祭坛上逐渐消散的骷髅,它们在消失前都保持着向阿朵跪拜的姿势,“所谓猎头仪式,从来不是杀戮,而是守护。”
当众人踏上吊桥的刹那,身后的祭坛传来石块转动的轰鸣。林浅回头望去,青铜鼎缓缓升起,露出下方的通道,通道深处闪烁着幽蓝的磷火,隐约可见石阶上刻着与九头蛇柏墓室相同的云雷纹——原来西王母墓与古佤族祭祀场,早在千年前就通过地下暗河形成了某种神秘的呼应。
“前方可能通向主墓室。”林海检查着桥上的铁链,发现每根链条都刻着佤族与汉族的双文咒,“当年的佤族祭司,或许和西王母的信徒有过某种交易。”
阿朵突然指着桥板上的新浮现的图腾:“这是‘猎头刀归鞘’的纹样,意味着守护者已经认可我们。”她的手指划过木板,人眼图腾褪去,露出下面的佤文,“上面写着:‘以血为钥,以魂为引,闯入者若心怀敬畏,前路自会开明。’”
吊桥在他们走到中央时突然晃动,裂隙深处传来水流撞击岩石的轰鸣。林浅低头望去,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无数光点正顺着暗河流动——那是刚才消散的鬼儡精魄,正随着血水回归地下河,完成千年的守护使命。
当众人抵达石崖洞口时,身后的吊桥突然断裂,铁链坠入裂隙的声响中,祭坛的红光彻底熄灭。阿朵摸着洞口的猎头图腾,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她的剪影,与千年前的祭司画像完全重合:“爷爷说过,每个佤族孩子出生时,额间都会有隐形的刻痕,只有面对祖先时才会显现。”她转头望向林浅,后者掌心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留下与祭坛图腾相同的印记。
“看来,我们都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守护者’。”林浅望向洞内延伸的石阶,上方传来青铜器碰撞的轻响,“不管前方是西王母的棺椁还是佤族的圣物,至少我们已经通过了猎头仪式的考验。”
洞口的风带着地底的寒气涌来,吹动火折子的火焰,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与古老的猎头图腾重叠。这一刻,千年前的血祭与今日的探险,在时空的裂缝中完成了某种隐秘的对话——所有以敬畏之心踏入禁地的人,终将明白:所谓猎头,猎的从来不是头颅,而是闯入者是否拥有与古老文明平等对话的勇气。
当石阶尽头的青铜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启时,门内传来的不是危险的警告,而是类似风铃的清响。阿朵手腕的银镯与门内的铃声共振,她突然露出释然的微笑:“这是‘魂归铃’,说明祖先们认可了我们的来意。”
林海握紧手中的武器,林浅整理好装备,陈教授掏出拓片准备记录新的发现。而阿康望着祭坛方向,那里的骷髅虽然消散,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永远的印记——所谓考古,从来不是简单的探秘,而是带着对先人的尊重,解开历史的密码。
暗河的水流在远处奔腾,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千年未改的守护与传承。当众人踏入青铜门的刹那,门扉上的猎头图腾突然闭合双眼,像是完成了最后一次审视。而属于他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在西王母墓与佤族祭祀场交织的地下迷宫中,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着用鲜血与敬畏去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