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皇玉于阿朵掌心碎裂之际,万虫窟内的空气仿若被尽数抽离。那道金色裂纹自玉片中央急速蔓延至边缘,宛如被斩断的星河,十三只金蚕蛊同时发出刺耳尖啸,翅膀上的猎头纹路逐个熄灭,化为光点没入玉片裂隙之中。最先察觉到异变的乃是通道石壁上的蛊虫,方才还温顺驯服的毒蝎蓦然竖起尾刺,数以千计的黑鳞甲虫从岩缝中汹涌而出,外壳碰撞之声恰似暴雨猛击铁窗。
“玉片碎了!”林深的战术手电疾速扫过坍塌的穹顶,拳头大的石屑纷纷扬扬坠落,与他近在咫尺。们三步之遥的巨型石柱上,佤族猎头图腾正在渗出黑色汁液,“阿朵,快用蛊虫打开通道!”他话音未落,身后的石阶突然塌陷,暗河的潮气混着腐尸味扑面而来,正是他们之前炸开的天枢水眼方向。
阿朵感觉有根无形的线在体内崩断。虫皇玉的碎片割破掌心,金色血液滴在地面的瞬间,所有蛊虫突然失控——那些刚才还听从她号令的金蚕子蛊,此刻正红着眼复转向众人,尾部金线泛起毒光。但她来不及心痛,岩佤祭司临终前的叮嘱在脑海中回响:“玉碎则万蛊反噬,唯有血裔之血能打开‘虫蜕洞’。”
“带着他们走!”阿朵将破碎的虫皇玉按在石壁的虫形凹槽,十三只金蚕蛊拼尽最后的力量撞击图腾,翅脉间渗出的不是金光,而是近乎透明的魂魄之力。林深看见她的发梢瞬间变白,手腕的刺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我来引开蛊虫!”
“不行!”林深的工兵铲扫飞扑来的毒蝎,顺势拽住阿朵的手腕。这个在雨林中见过无数生死的男人,此刻看见通道尽头的石壁正在浮现虫形纹路,那是传说中蛊虫用自身外壳熔铸的逃生通道,“一起走!你撑不住的!”
话音未落,整面岩壁突然发出蜂鸣。阿朵咬破舌尖,将最后几滴血喷在金蚕蛊身上,十三只蛊虫化作金色箭矢射向石壁,原本光滑的岩面应声裂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湿滑洞穴,深处传来暗河奔腾的轰鸣。但代价是惨烈的——当第一只金蚕蛊的翅膀触碰到洞口时,它的身体如融化的金箔般消散,其他蛊虫紧随其后,用生命为众人劈开生路。
“哥!浅姐!”阿康的惊叫从后方传来。林浅和林海早已在之前的蛊虫暴动中昏迷,林海的后背还渗着血,显然是旧伤复发。林深咬牙将林海扛上左肩,又抱起林浅,她的右手还紧握着父亲留下的洛阳铲,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通道内的空气越来越浑浊,毒雾从崩塌的缝隙中涌入,阿朵的银饰在毒雾中发出滋滋的响声。她走在最前,用身体挡住迎面而来的落石,指甲缝里渗出的金色血液在石壁上画出指引的箭头:“还有二十步!洞外是暗河的支流,游出去就能看见星空!”
身后的万虫窟正在上演末日景象。巨型石柱接二连三倒塌,压碎了地面的虫形图腾,青铜祭坛上的猎头刀漫天飞舞,每把刀都被失控的蛊虫缠绕,化作毒光四射的凶器。最可怕的是玉棺方向,祭司干尸的残骨正在被万蛊啃食,虫皇玉的碎片引爆了他体内封存千年的毒蛊,黑色毒雾凝聚成九头巨蛇的虚影,蛇瞳正是破碎的玉片残片。
“快!”阿朵感觉胸腔里有团火在烧,透支的血脉之力让她眼前发黑。当林深背着两人冲进虫蜕洞的瞬间,洞口的金蚕蛊残影突然消散,整块石壁开始向内崩塌。她最后看了眼手中的虫皇玉碎片,上面的猎头纹路已完全消失,只剩下普通的青玉裂痕——千年前的血契,终究在她这代画上了句号。
暗河的冷水灌进口鼻的刹那,林深终于看见前方的幽蓝磷光。那是地下河与地表河的交汇处,头顶百米处的岩石缝隙漏下月光,水面漂着零星的金蚕蛊鳞片,像破碎的星光。他踢开缠在腿上的水蛇,突然发现阿朵没有跟上——回头望去,虫蜕洞的入口正在被崩塌的石块封死,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尘雾中向他们挥手,银饰碰撞声混着蛊虫的哀鸣,渐渐被水流声淹没。
“阿朵!”林深想往回游,却被怀里的重量拉住。林海的血滴在他颈间,林浅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这对在古墓中失去父亲的兄妹,此刻全靠他一人支撑。毒雾从石缝中渗出,将洞口的水染成墨色,他终于明白阿朵的用意——她用最后的力量让蛊虫停止追击,独自留在了崩塌的万虫窟。
当第一波洪水从上方穹顶倾泻而下时,林深抱着两人撞破水面。地表的夜风带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他瘫倒在河岸上,看着身后的山体正在整体下沉,暗河的水位疯狂上涨,形成巨大的漩涡。最后一刻,他看见万虫窟的入口处,阿朵的苗银项圈在洪水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卷入漩涡,连同那些飞舞的猎头刀、崩塌的青铜祭坛、破碎的虫皇玉,一起被暗河的洪水吞噬。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崩塌的声响终于平息。林深跪在河边,看着水面漂浮的佤族图腾碎片,突然发现阿朵留给他的竹篓漂在近旁,里面躺着半块虫皇玉残片,裂痕处竟用金线绣着佤文:“勿念,吾归星野。”
林海在晨光中醒来时,发现妹妹的掌心多了道淡金色的疤痕,形状与虫皇玉的裂痕完全一致。陈教授坐在不远处的巨石上,手中的拓片被雨水打湿,却仍能看清最后一行佤文:“虫皇归寂之日,天地重归混沌。”他望向逐渐被淤泥填平的暗河入口,那里曾是西王母墓与佤族秘境的交汇处,现在只剩下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初升的太阳。
三个月后,当考古队再次来到这片山林,发现原本的山体已变成深潭,水面终年漂浮着金色的光点,当地村民说那是“猎头祭司的魂魄在守护秘宝”。而林深始终记得那个在崩塌中微笑的佤族姑娘,她手腕的刺青在最后时刻化作金蚕虚影,托着他们逃出死亡陷阱,自己却永远留在了万虫窟的深处。
虫皇玉的残片被陈教授捐给了民族博物馆,放在玻璃展柜中,裂痕处的金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每当有人靠近,展柜内的摄像头总会拍到诡异的光斑,形状像振翅的金蚕。而在滇南的佤族村寨,新任大祭司在祭祀时会突然说起“二十年前有位血脉纯净的姑娘,让千年的蛊魂得以安息”,却没人知道那个姑娘的名字,只知道她是最后一任虫皇的传人。
暗河的水流仍在地下奔腾,带走了万虫窟的秘密,却带不走那些在生死瞬间绽放的人性光芒。当月光再次照亮深潭,水面下隐约可见排列整齐的猎头刀,刀柄上的红藤早已腐烂,却仍保持着指向星空的姿势——那是古佤族战士最后的守护,也是阿朵留给世界的,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