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众人皆在，包括那个该死的陈靖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正满脸得意地与几个讼师谈笑风生，瞧见柳嫣走近，陈靖远嘴角勾起一抹有恃无恐的嘲笑。
顾绮霞则一脸凝重地站在案几前，手中正翻阅着一叠文书，瞧见柳嫣和秦瑶进来，她微微颔首示意，朝着柳嫣热情笑道：“李氏案的经过，我也有所耳闻，你做的很好。”
柳嫣听到顾绮霞的夸赞，很自然的应承，再次谦逊地福了福身，说道：“顾堂主谬赞，我不过是遵循本心行事。这李氏案能圆满解决，全仰仗堂内诸位同仁齐心协力，我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往后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漂亮话很得人心，顾绮霞很满意，微微点头，眼中的赞赏愈发明显，她怎不知柳嫣这一番话并非客套，但她要的就是这种客套。
陈靖远则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初出茅庐的小娘子，堂主莫要夸赞了，再夸下去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柳嫣斜睨陈靖远，心中一阵作呕，面上却满口恭敬：“陈讼教训的是，我柳嫣的尾巴再翘也越不过您，将来还要在您的羽翼下做事，我与秦瑶还需您多加照拂才是！闲来无事，自然会像您多多讨教。”
柳嫣很会咬字眼，故意在'讨教'上提高音量。
杏眼微眯，柳眉轻挑，倨傲地盯着陈靖远
有道是心虚的人眼神总是闪躲，不敢直视他人。
陈靖远心中暗自盘算，若把这姑奶奶惹急了，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说不定会被抖出来，来个鱼死网破。
倒不如先稳住，服个软，再从长计议。他假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说什么照拂不照拂。”
“难得陈讼这般胸怀，日后我若有哪处得罪您的地方，还要海涵。”柳嫣应付完陈靖远，翻了个大白眼，与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陈靖远心虚地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顾绮霞的眼神来回穿梭其中，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但又会是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她向来运筹帷幄，细品之后，大概能猜出个一二。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顾堂主恰似那蓄势待发的鸷鸟猛兽，精心经营着正和堂。
这正和堂于她而言，便是一棵亲手培育的参天大树，如今她耐心等待，只盼这棵树根基更加深厚，深深扎根于土壤之中，再多深耕几丈。
待时机成熟，将那些旁逸斜出、长歪了的枝蔓逐一清理砍去。
刘子舒眼见这略显尴尬的场景，他那替人感到难为情的老毛病瞬间又犯了。
为了缓和气氛，他忙不迭地笑着凑趣提议道：“师妹此番初出茅庐，便旗开得胜，实在可喜可贺。不如今晚我等一同前往酒肆，痛痛快快地开怀畅饮一番，就当作是为柳嫣师妹正式任职接风洗尘，诸位意下如何？”
其实众人皆知陈靖远那副臭德行，此次李氏案虽说并非大案要案，可他见好就抢功的做派，实在叫人不耻。
他们这几个核心讼师，在背后对老陈此举都颇为不满，只是碍于同僚情面，不好公然发作，只能拐弯抹角地安抚柳嫣，想着嘴上多表表态，或许能让她心里舒坦些。
柳嫣先是瞧了瞧秦瑶，而后狠狠瞪了一眼，那嘴巴都快撇到南大门去的陈靖远，紧接着迎着顾绮霞问询的目光，婉言谢绝道：“多谢刘讼师的好意，只是不巧，今晚我早已另有约定，实在抽不开身。咱们不如改日再聚，定不负诸位盛情。”
刘子舒面露遗憾之色，不过转瞬便又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改日相聚，亦是一样的。”
顾绮霞素性干脆，见诸事已毕，再无旁的事儿，便抬手挥了挥，示意众人各自散去。这时，柳嫣向前迈了一步，朗声道：“顾堂主，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绮霞闻言，颇感意外，眼中顿时涌起一抹兴致，她点了点头，目光四下一扫，旋即抬手指向内堂的会客厅，说道：“可以，有什么话咱去那边详谈。”
柳嫣不慌不忙地福身行了一礼，动作敏捷，趁着秦瑶抬脚往外走的当口，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神，两人并肩朝着会客厅走去。
陈靖远愣在原地，眼皮没来由地微微一跳，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眼神闪躲，惴惴然地望向柳嫣和秦瑶离去的方向，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似是在揣测两人此番举动的意图。
盘算之际，毫无防备的他，冷不丁被刘之舒一把揽住肩膀。
刘之舒满脸笑意，浑然未觉陈靖远的异样，一边热情地说着话，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走。
陈靖远一个踉跄，脚步踉跄地被带着前行，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恋恋不舍地回望，直至那扇通往会客厅的门缓缓合上，将柳嫣和秦瑶的身影彻底遮挡。
会客厅之中，柳嫣当仁不让，率先开了口，言辞直白，毫无遮掩地道出了心中所想。
“顾讼师，我有意聘请您做我的讼师。”
“我？”顾绮霞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望向柳嫣，满脸尽是疑惑之色，“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吗？怎地突然萌生要我做你讼师的念头？”
她言辞恳切，面上神色凝重，语气里满是难以压抑的愤懑，“我变卖了家中产业与嫁妆，将欠款还清，不过是不想连累父母为我担惊受怕。可那萧家呢，仅凭一封休书，便妄图将我随意打发，这口气，我着实咽不下去！”
柳嫣将那封休书工工整整地放在小几上，又进一步袒露内心想法，说出自己的隐喻：“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不清楚现在是否还有别坑等着我，我不想坐以待毙，只能请您帮我。”
她现在需要的状况不是缴清欠款就结束的，萧逸将事情做的太绝，柳嫣不得不有所提防。整个正和堂，乃至京都城内，她需要为自己找到一个靠山。
顾绮霞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似乎看透柳嫣所想，旋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婉言婉拒道：“只是我平日里实在太过忙碌，再者堂中众人皆知，我已多年未曾接手婚嫁类的案子了。”
柳嫣见状，赶忙竭力争取，话语之中满含诚意：“我知晓您事务缠身，极为繁忙，可我愿出一百贯作为讼师费。”
顾绮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味地看着柳嫣。说实话她是很喜欢柳嫣的，敢想敢干，有话直说的性子很像年轻时的自己，况且这笔钱的确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