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记？”电话那头传来江枝有些困惑的声音，周楷思绪回收，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明明先打电话的是他，可沉默的也是他。
江枝心里腹诽，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良久，她才听对面用迟疑的，怀疑的语气问：“她这几天，快乐吗？”
江枝立马道：“高兴啊，曼曼姐可高兴了。我们去逛了巴黎圣母院，凯旋门……”
她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说起这几天去的景点，那些地方周楷都在何曼的朋友圈里见过，可他还是静静的听着。
“……还拍了好多张照片呢，周书记我发您。”
江枝在微信上连发了几十张照片给他，周楷一一点进去。
有一些照片他在何曼的朋友圈见过，有一些他没见过。
有她在圣母院前一身白色长裙侧身站着的，眉目温柔，日光洒落，她比身后的雕塑更加动人；有她在塞纳河畔回身的，晚风吹起她的发，裙摆飞扬，她眼底有荡漾的水面波光。
更多的照片是江枝在她走路，吃饭，或者发呆的时候拍的，很日常，或许被拍的人都没有察觉，目光呆呆的看着镜头，下一张便会意识到自己在被拍而下意识举起剪刀手。
再往后，她大笑，叉腰，或者在路边跳起来，拥抱广告牌，捧着脸。
那样的生动。
周楷于是想起在景宅的她，一袭长裙，总是安静的坐在落地窗旁，只有在他们来时，她会像精致漂亮的洋娃娃突然活过来，朝他们扑过来，开始和他们讲述她这几天好无聊。
他们总是听听便笑，然后将时间用在和她厮混上，她被亲的浑身发软时，当然再也说不出这些话。
周楷第一次意识到，她原来有这样鲜活的生命力。
他们把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变成了精致漂亮的娃娃，把她放在豪华的橱窗里，在窗外用欣赏，占有的目光看她。
隔着玻璃，他们不在乎她的喜乐。
“……周书记？”
对面再次沉默，江枝惊疑，把手机拿下来，“您还在吗？”
周楷竭力抑制情绪，可声音还是有一丝颤抖：“嗯，我看到了。”
他声音因颤抖而沙哑，江枝听出来，不免客气的问一句：“您是生病了吗？”
周楷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那些软弱的，愧疚的，后悔的，懊恼的情绪压下去。
“没有，”他恢复了平静，“她高兴就好。你不必急着回来，陪她在国外好好玩就好。”
江枝听到这句话，迟疑了一下：“抱歉，周书记，我想——”
她话音未落，突然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爸爸，您还没有休息吗？”
爸爸？
江枝脑子懵了一下。
周泽文端着一碗药茶站在门口，小大人模样的敲敲门，听见周楷说进才走进去。
“宋阿姨说您还在书房，我就上来给您送杯药茶。”
他人小，却已经很有大人模样，一板一眼的走过来踮起脚尖把碗放在桌边，却没有急着离开，一双乌黑的眼看着周楷：“爸爸，你在和谁打电话？”
周楷摁住手机听筒：“谢谢。爸爸在聊工作的事情，你怎么还没有睡？明天要去上书法课吧？”
听到要去上自己讨厌的书法课，周泽文脸上也没有多少神色，和周楷一样的平静。
“嗯，宋阿姨刚刚也让我早点去休息。”
周楷点点头。
江枝在那头听着，虽然惊诧周书记竟然有一个儿子，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又震惊他有儿子竟然还好意思追求曼曼姐，最后在大脑一片混乱中选择了挂电话。
“周书记那您先忙，我的事之后给您发消息。”
江枝很快挂断。
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周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反手将手机倒扣在桌上，他端起碗把药茶一饮而尽，抬头看到周泽文还在原地站着。
他有点惊讶。
其实别说何曼，就连他也很少见周泽文。
他工作忙，周泽文也忙，寄托了整个周家希望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和寻常的孩子一样，周泽文要学习的东西很多，除了学校里的，补习班的，周老爷子甚至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期望他能比父辈更加优秀。
好在周泽文也争气，别的小孩可能连一天都熬不过去，他却从四岁开始就接受这些，除了刚开始忍不住偷偷躲起来哭过几次之外，后来再也没露出一点弱态，甚至不需要大人监督，他照样可以做的很好。
周楷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犹豫不决，忐忑不安的模样。
他总归比齐旻要更耐心一些，见周泽文这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他轻叹一声，站起来来到他身边，蹲下身去。
“小文，你想和爸爸说些什么？”
周泽文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犹豫片刻，轻声问：“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吗？”
他抿了抿唇，小声说：“我给妈妈打了好多电话，她没有接，给她发的消息她也没有回我……我上次拿了奖，我想给她看看，还有那支曲子，我现在弹的很好，老师们都在夸我，我想弹给妈妈听……”
周楷听着他的话，心尖像被什么戳中。
何曼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
连小文，她也不要了。
看着周泽文有些难过的脸，周楷还是将自己的情绪忍住了，柔声安慰：“怎么会呢？妈妈是太忙了，她在国外没时间看我们的消息，才不是不理你呢。”
可周泽文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能听懂父亲在骗他。
他抬起头，看着父亲温和的面容，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他眼底似乎比自己还难过，于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轻轻咬了咬唇，伸出小手，摸了摸父亲的脸。
“嗯，”他声音轻轻的：“妈妈不会不要我们的。”
房门被敲响时何曼还没有睡，她甚至换了一身方便出行的衣服。
脚边是整理好的行李箱。
她听见门铃响，走过去打开门，在看到门外的人时愣了一下。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