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厂长如旋风般归来，一道命令便让整个前进厂为之震动。
“全厂中层以上干部，一小时内，会议室集合！”
郭绍华站在调查组办公室窗前，望着厂部大楼前突然忙碌起来的景象，嘴角微微上扬。
他轻轻呷了一口茶，温声对身后的李龙飞说道：“老狐狸回巢了，这下好戏才真正开场。”
会议室内人头攒动，各部门负责人神情各异，有人面色惨白，有人强装镇定，还有人不停用手帕擦拭额头冒出的汗珠。
郑厂长大步走入会场，面沉如水。
他那双眯眯眼扫过全场，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前进厂，辽省国企的旗帜，全国冶金系统的标杆！”郑厂长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现在，却因为数据造假，被省厅调查！”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对党和国家的欺骗！是对二五计划的玷污！”
所有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绷紧，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弥漫在会议室中。
“我郑某人，二十年党龄，从一线工人做到厂长，何曾想过会让厂里沦落到这种地步？”
郑厂长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悲愤，“我在外学习期间，竟然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
“从现在开始，我要求所有干部必须积极配合调查组工作！谁若有问题，现在站出来，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目光如刀，逐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否则，一旦查实，决不轻饶！”
会议结束后，郑厂长直奔车间。
他亲切地与工人握手交流，询问生产情况，鼓励大家安心工作，表现出一派掌控全局的气魄。
“厂里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大家放心干活，工资福利一分都不会少！”
工人们纷纷点头，眼中的忧虑逐渐消散。
表面上看，郑厂长这一连串举动恰到好处，稳住了人心，掌控了局面。
但坐在调查组临时会议室的郭绍华，却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
“郑厂长表现得太完美了，不是吗？”他微笑着问道。
周正平皱眉：“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就在于，太完美的表现，往往意味着精心的准备。”郭绍华的声音依然温和，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而精心准备，又意味着什么呢？”
李龙飞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声道：“意味着他早有预料，甚至可能早就知道厂里的问题！”
“聪明。”郭绍华轻轻颔首，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温和的微笑，“接下来，我们就看看这位郑厂长，还会如何表演。”
下午三点，郑厂长亲自到调查组办公室，与陆院长、省厅领导和郭绍华团队进行了长时间的闭门会议。
“各位放心，前进厂一定全力配合调查！”郑厂长态度诚恳，语气坚定，“我已经下令，厂办、保卫科等部门必须无条件满足调查组的一切需求。”
他转向郭绍华，目光中带着赞许：“郭工程师不愧是年轻有为的技术专家，几天时间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实在令人佩服！”
郭绍华谦逊地低下头，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郑厂长过奖了，只是尽我们的本职工作而已。”
他的声音轻柔如风，眼中却闪烁着捕猎者的锐利，“不过，我们还有几点疑惑，希望厂长能帮忙解答。”
“请说。”郑厂长面色如常。
“陈副厂长能够长期主导数据造假，必然有相当的影响力和权力基础。”郭绍华语气温和得仿佛在谈论天气，“这种影响力和权力，是如何形成的呢？”
郑厂长眉头微皱，但很快舒展开来：“陈副厂长主管生产和技术，权责范围确实较广。这次回来我已经决定，重新调整管理架构，把权力下放到各科室，建立多重核查机制。”
郭绍华微笑着点点头：“厂长考虑得很周到。不过，我们从小刘那里了解到，数据造假似乎并非仅限于能耗这一项。”
他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像一把利刃刺向郑厂长：“原材料采购、产品销售环节，是否也存在类似问题呢？”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郑厂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很快恢复平静：“这……如果真有这种问题，那就更要彻查不贷！郭工程师有什么线索，尽管提出来。”
“暂时只是一些零散信息，还需进一步核实。”郭绍华温和一笑，目光却紧盯着郑厂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不过，有了厂长的全力支持，我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陆院长观察着两人的交锋，心中暗暗赞叹郭绍华的老辣。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却说得如此温和，让人无从反驳。
会议结束后，郑厂长立刻召集了几个部门负责人，以“工作需要”为名，调整了多个关键岗位。
“采购科科长由李明接任，材料库主管由王强接任，销售科副科长由张波接任。”郑厂长一连串的任命，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这几个被撤换的岗位，正是郭绍华刚才暗示可能存在问题的环节负责人。
郭绍华得知这一消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有意思，我们还没动手，郑厂长倒是先清理门户了。”他轻声对李龙飞说道，“这是在销毁证据，还是在切割关系呢？”
李龙飞皱眉：“无论哪种可能，都说明郑厂长并非表面上那么干净。”
“去找钱解放，告诉他注意安全。”郭绍华的眼神变有些得冰冷，“同时加派人手监视那几个被调离的负责人，他们很可能是突破口。”
与此同时，省厅和冶金部联合下发了文件，要求调查组在两周内完成全部调查，并拿出处理意见。
文件中特别强调，郑厂长作为前进厂一把手，必须切实负起责任，配合调查，稳定工厂。
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郑厂长表面上依然沉稳有力，亲自安排保卫科人员“保护”钱解放上下班，表示要确保举报人的安全。
但是钱解放却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每次走出车间，都能感受到无形的威胁。
“郭工程师，我总感觉不安全。”钱解放在郭绍华办公室低声说道，“那些保卫科的人，与其说是保护我，不如说是监视我。”
郭绍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别担心，从现在开始，你每天上下班，都会有我们的人暗中保护。”
他的声音轻柔如春风，但下一句话却让钱解放如坠冰窟：“当然，如果你不幸遇到什么意外，我保证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
钱解放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工程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调查已经进入第五天，工厂内的气氛越发紧张。
午夜时分，一个身影悄悄离开厂部大楼，行色匆匆地向厂区外走去。
“跟上，但不要惊动他。”郭绍华通过对讲机低声指挥。
他站在暗处，看着那个身影——正是郑厂长。
郑厂长避开了保卫人员的视线，去了厂区外一个隐蔽的小茶馆。
那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