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珣还没出院多久,身体其实远没恢复好。
他才刚走几步,脸色就已经苍白了几分,呼吸也有些不稳。
胃里隐隐作痛,步伐却不自觉慢了下来。
可他没开口,甚至在清浔快步离开的瞬间,还习惯性地站得笔直,像是不愿在她面前露出一点脆弱。
只是,她已经走远了。
她的背影坚定利落,像风一样拂过他的世界,奔向另一个人。
池珣垂下眼睫,抬手轻轻捂住胃口,指尖一丝丝发凉。
他并不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去。
清浔就是那样的人,看不得别人受苦。
他缓缓靠在医院长廊的墙边,低声咳了一下,眼底泛出一点无奈的暗色。
只是他现在也需要人照顾。
可他从来都不是会主动开口求助的人。他向来骄傲,甚至有些固执。
池珣低头,望着掌心泛白的指节,忽然苦笑了一声。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心疼她对别人太用心,还是在心疼,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学会求她留一下。
明明,他也需要她。
医院的白炽灯明亮得晃眼,急救通道里人来人往,江时序脸色沉沉,手里捏着缴费单据,快步奔向缴费窗口。
他的步伐带着几分急切,又透着冷静克制。
他知道母亲的病不能耽搁,这场急救费用高昂,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咬牙撑住的关卡。
他把卡插进缴费机那一刻,手还在微微发抖,连界面显示的金额都没细看,只觉得眼前一片沉重。
交完费后,江时序又急匆匆地赶回到急救室门口。
急救室的门在推送中重重合上,刺眼的红灯亮起。
江时序像被那道光封锁在原地,脸色一片煞白,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想陪着母亲进去,可护士拦住了他,语气沉稳。
“家属在外等就好。”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双手握成拳,指节因为太过用力泛白。
他就坐在椅子上,低头,整个人像是缩进了阴影里。
清浔从走廊尽头回来,手里端着刚倒好的热水,蹲下身子,轻声道。
“别坐这儿吹风,你妈出来还要你照顾。”
她声音不高,却像细水般流过心口,温柔又坚定。
江时序怔住,抬起头,对上她清澈又不容拒绝的眼神。
“你……怎么还在?”
“你妈在里面,我怎么能走?”
她语气平静自然,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
急救结束后,医生说幸好送得及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需要继续观察和护理。
医生翻着病例单,一边迅速写着,一边语速飞快地交代。
“这里是营养液,两天量;这个是预防感染的抗生素,还有止吐的、护肝的……必须尽快拿到,越早用越好。”
说着,他把一张长长的药单塞进江时序手里。
江时序看了一眼药单,薄薄一页纸,密密麻麻写满了药品名。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样,手指微微颤着捏住那张纸,指尖泛白。
他不知道自己该先留下照顾母亲,还是转身去排长队买药。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平静清冽的声音。
“你去买吧,我来照顾阿姨。”
他回头,清浔站在病床旁,眼神沉稳得不像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
她已经利落地替阿姨理好了床褥,还一边顺着她的手臂按摩血管,缓解刚挂水时的胀痛。
她的动作从容娴熟,嗓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江时序怔住,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她轻轻一句打断。
“别耽误时间,药重要。”
他看着她。
那一刻,清浔站在医院昏黄的灯光下,仿佛是他混沌世界里一块安静而坚韧的礁石。
她不是谁的救世主,却总能在他最混乱的时候,把他从泥里捞出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怕。
“……好。”
他喉咙发紧,只吐出一个字,然后转身大步而去。
而他身后,清浔已经熟练地招呼护士,帮江母调整点滴流速,按压手背,轻声安慰。
江母意识慢慢清醒过来。
她脸色苍白,气息虚弱,额头还沁着细汗,嘴里喃喃念着。
“阿时……阿时他……去缴费了是吧?”
清浔轻轻应了一声。
“阿姨别担心,医生说你暂时稳定了,只要好好休息,很快会好起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江母搀上了轮椅。
又替她盖上毯子,细细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病床被推入普通病房,清浔亲自把江母扶上床,动作轻缓,每个细节都不带一点敷衍。
她帮她盖好被子,又去找来热水壶、棉签和温毛巾,一点点地擦拭着她出汗的额角和手心。
还不时弯腰听她说话,嘴角始终带着安抚的笑意。
江母看着她,眼里渐渐有些湿润,声音有些哽咽。
“你这孩子……比阿时还仔细。”
清浔笑了笑,只轻轻说。
“他很紧张你。”
不远处,江时序匆匆赶回来,一推开门,就看到病窗外阳光穿过纱帘照进来,打在清浔微俯的身形上。
光透出来,将她的剪影拉长。
她正半跪在病床边,轻轻为老太太理好被角,又端起水杯试温。
还低声说着:“阿姨你先躺着,医生说你暂时别吃太重口的,我去给你买点粥。”
她声音轻柔,动作细致,一点也不显得手忙脚乱,甚至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自然从容。
那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是家人。
江时序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
他一动不动站了很久。
他很少这样看一个人。
清浔身上的锋芒他见过,冷傲他也见过,酒桌上她能一句话呛得人无地自容。
可如今她安静地坐在病床边,像一缕温软的风,吹开他胸口那些旧的裂缝。
他终究转身,悄悄离开。
半小时后,他再回来,手里多了一个保温袋,里头装着刚煮好的小米粥和温热的鸡蛋羹,还贴心地加了一块软糯的红糖糍粑。
他站在病房门口,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
清浔看见他走进来,有些惊讶:“你去哪了?”
“给你们买早饭。”
他语气淡淡,但眼神却不再像以往那么冷漠。
“你还没吃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