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裴司言总没好事。
季屿白这么想着,目光遥遥落在身边人微微敛下的眼睫上。
谈雪微没再看被压着的人一眼,好像要个答案就只是答案,此外的挣扎也好,愤怒也好,都似潮水一样从她身上剥离了。
“裴司言会解决的,”她注意到了自身边落下的目光,看向一时愣神的裴司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做不到?”
“不!”裴司言下意识反驳,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情的解决丢给自己,“我可以……”
“我当然可以,”他的眼神温柔下来,像是深坠于悬崖之下却突兀得到赦免的囚徒。
他当然会做到,这些做错了的,曾经从雪微身上剥离带走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原原本本的归怀。
天知道他发现对方出事的时候是多么慌乱,温林的名声不好,曾让他产生误会的温灵芝更是加倍阻拦……差点要永远失去的时候,那点死死咬着不肯放开的尊严和芥蒂也根本没什么要紧了。
季屿白:“……你的眼神好恶心。”
他垂眸,安静的看着从开始到现在没变过脸色的人,最初的慌张可恐惧过去后,留下了失落的余烬。
……为什么不能向我求助?季屿白回想起之前遗漏的关键点,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是故意将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心里突然被锤子砸掉了一块。
谈雪微不解这突如其来的低落,围观了一切的喻黎却是笑了。
“喻行秋可配不上你,”他突然开口,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后,又不再关注其他两人了,神情极为松散,“谈小姐这样的人,现在看着倒比之前更加有趣了。”
季屿白冷嗤:“你也闭嘴吧。”
一个个的不是挑事就是添麻烦,尤其是那样的眼神……啧,让他不爽。
“我们走吧,既然你决定不再管了的话,”季屿白特意俯身牵住她的手,修长的指节溜进去,示威一样的十指相扣,“我今天可被吓到了,不需要安慰我一下么?”
谈雪微:“?”
谈雪微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你被吓到了?”
她这是反问句,但季屿白却像是完全没察觉一样,随意敷衍了两声就往外走。
季屿白很不爽,非常不爽。
他把里面的两个混蛋丢在后头,但他们一个抓住了关键人物,一个可以负责后续……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赢什么了。
实在是很不“季屿白”的想法。
走出那一片后,他总是骄傲直白的气势一下子就卸下了。
“为什么把后续留给裴司言?”季屿白垂着脑袋,咬着牙,态度却有些委屈。
谈雪微幻视了一下子垂头丧气的小白。
“温林的事是件麻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揍也揍回去了,还没受伤。
这种在记忆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实在没必要再多给自己添一点麻烦。
反倒是耿耿于怀的裴司言,在这件事上说不定意外的派的上用场。
完全是出于理智的选择。
谈雪微是这样想的。
但季屿白好像并不认同。
“雪微,”他定定的按住身边人的肩膀,叫这个名字时,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眼神,“我也是需要有一点存在感的,明明之前……我们可以一起出现。”
“但是没必要,”谈雪微说。
季屿白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必要……他顿了一下,炸开的碎发落在他眼睛上方,像是刺猬竖起来的尖刺。
她实在是太平静了。
季屿白看了一会,又将怎么看怎么单薄的身躯抱进怀里,声音砸在耳垂,闷闷的,“算了,我跟你计较什么。”
谈雪微:“?”
谈雪微礼貌纠正:“话不能这么说。”
季屿白更沮丧了,将人往怀里又扣紧了一点。
“我现在不太高兴,你就当是哄哄我,待会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总要让她看到自己才行。
季屿白的嗓音压得很低,听上去更闷了。
谈雪微叹了口气,大概觉察到让他心情不快的因素,也就仍由他抱着,没动。
温灵芝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俊美桀骜的青年温和了气势,抱着怀里的人像是在抱着什么珍宝。
简直……刺眼的让人发笑。
“谈雪微!”温灵芝一把薅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凶戾,“就是这种态度——你总是这种态度!”
“害了我不够,现在还想害我的哥哥!你这个祸端——啊!”
尖锐的痛呼过后,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季屿白按住了对方收紧的手,本就烦躁得无法抒发的心情彻底被点爆,三两下逼得对方面色狰狞,从额头渗下冷汗。
随后,“啪”的一声,连人带声音一起甩到了地上。
温灵芝握住自己颤抖的手腕,盯着他,看到了被引诱得助纣为虐的恶鬼,涕泗横流的尖叫起来:“啊啊啊啊……你欺负我!你们总是要欺负我!”
……好吵。
谈雪微皱了皱眉,弯腰,一手掐住了她不断张张合合的嘴。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不是你一直要招惹我吗?”
打不过又要哭,跟个断不了奶的小孩一样。
温灵芝避无可避,她脸上的妆早已掉落,露出的额头上横跨着一条不容忽视的狰狞伤痕。
再一次,以仰视的姿态,被迫的看着谈雪微。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眼神!”温灵芝发了疯,嘶吼着嗓子,愣是挣脱了不走心的桎梏,“明明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就是你不一样!”
她难道想看到这张脸吗?不过是温家没落了,她必须要依附更有势力的对象,必须要把自己的骄傲折碎,成为别人的跟班!
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可偏偏谈雪微是个异类!不接受示好就算了,还要为那些根本没能力反抗的人出头!
五年前,谈雪微也是这样看她的,居高临下,随后丢出的一个小石子就能让她跌倒在地,从此必须带着脸上的伤疤。
只因为那是裴家的女儿,所以她不允许被治疗头上的伤口,被匆匆送往国外……!
可是凭什么!
“你只是命好而已!”恍惚间,温灵芝又像是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昏暗潮湿的,让她觉得安全的地下室,就这么被一束光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