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欣喜或麻木的面孔,这些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正陆续走出山洞,踏上回家的路。
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摇摇晃晃地朝他跑来。
小女孩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脚下的小草鞋歪斜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绊倒。
程处默心中一紧,大步流星地迎上去,在她快要摔跤的时候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将军,你抱我的姿势好像我爹爹!”
程处默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孩子,真是天真烂漫,丝毫没有被之前的险境吓到。
“是吗?那你爹爹一定也很高大威猛。”
“嗯!”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我爹爹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他说等打到野猪就给我做肉包子吃!”
“那将军下次不抱你了,让你爹爹抱,好不好?”程处默故意逗她。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小嘴一瘪,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将军不要我了……”
程处默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赶紧笑着安慰道:
“逗你的,小骗子。将军怎么会不要你呢?下次还抱你,还抱你。”
小女孩这才破涕为笑,紧紧搂着程处默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将军,其实我没有爹爹了……”
程处默心头一震,一股酸楚涌上鼻尖。
小女孩瘦弱的身躯在他怀中显得格外轻盈,却仿佛重若千钧。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厥之乱,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用脸贴了贴小女孩的脸颊,粗糙的胡茬蹭得她咯咯直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伦伦。”
“将军,我们还能回楚河村吗?”
“当然能。”
程处默把她往上托了托,“不过不是现在,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将军亲自送你回去。”
“那殿下呢?殿下也会回去吗?”伦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
程处默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那里,是大唐的疆土,也是他誓死守护的家园。
“殿下会回来的,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伦伦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
“一,二,三……十年,无论多久,伦伦都可以等。”
程处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处默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栖息的飞鸟。
他揉了揉伦伦的小脑袋,对身旁的副将吩咐道:
“带她下去,好生照料,别让她磕着碰着。”
副将领命,小心地接过伦伦,伦伦却紧紧抱着程处默的脖子不放,小脸皱成一团,眼看又要哭出来。
“伦伦乖,”程处默柔声哄道,“将军还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就去看你,好不好?”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雕刻着青龙的玉佩,塞到伦伦手里,“拿着这个,将军说话算话。”
伦伦这才松开手,紧紧攥着玉佩,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副将走了。
程处默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身看向褚遂良,拱手道:“褚先生。”
褚遂良连忙回礼,神色间带着一丝忧虑:“将军,这些村民……”
“褚先生不必担心,”程处默语气坚定。
“他们如今都在我的羽翼之下,安全无虞。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务,便护送他们去幽州与其他人汇合。”
褚遂良闻言,心中稍安。
他看着程处默身后排列整齐的青龙营将士,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心中对未来又多了几分信心。
“如此,便有劳将军了,”褚遂良再次拱手道谢。
“来人!”
程处默的声音冷冽如冰,在空旷的营地中回荡。
“将军!”两名亲兵立刻上前。
“把长孙顺德带上来!”
长孙顺德被粗暴地推搡到程处默面前,他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他抬起头,惊恐地望着程处默,眼神颤抖,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程处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剖开。
“长孙顺德,”程处默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可曾看到楚河村村民眼中的怒火?”
长孙顺德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当然看到了,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村民怨毒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刺痛着他的皮肤。
“我……我看到了……”
长孙顺德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但此事与我无关啊!”
程处默冷笑一声,“无关?你长孙家一力促成楚王为质,如今却说自己冤枉?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长孙顺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程处默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知道,在程处默面前,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
“取刀!”
程处默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十名青龙卫应声而出,他们腰间佩刀铿然作响,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他们走到长孙顺德等人面前,手中的佩刀散发着森冷的寒意,仿佛下一刻就要饮血。
长孙顺德吓得魂飞魄散,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束缚。
他绝望地哀嚎着,求饶着,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一名青龙卫举起了手中的佩刀,刀锋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长孙顺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程处默眼底的寒意更甚,他抬了抬手,示意青龙卫动手。
一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刀锋直指长孙顺德及其手下的脖颈。
刀锋映着阳光,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长孙顺德彻底慌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奈何身缚绳索,根本无法动弹。
他涕泗横流,声嘶力竭地哀嚎起来:
“不要杀我!我是皇亲国戚!我是长孙家的嫡系!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冤枉的!”他的声音凄厉而尖锐,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那些被俘的贼寇也跟着哀嚎求饶,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他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试图唤起程处默一丝怜悯。
然而,程处默面色冷峻,没有丝毫动摇。
他看着眼前这丑态百出的家伙,心中充满了厌恶与不屑。
他早已决定,要用长孙家的鲜血,来祭奠那些断后惨死的楚河村村民。
寒光乍现,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令人胆寒的呼啸声。
长孙顺德只觉眼前一黑,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从颈间传来,他们的意识也随之坠入无尽的黑暗。
鲜血喷涌而出,如同盛开的血色花朵,在校场上绽放出妖艳的光芒。
长孙顺德的人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不甘,与那些残破的躯体,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程处默目光扫过一地的狼藉,他面无表情,仿佛杀的不是人,而是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他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申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去把他的头颅带上,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申猴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忽而至,他手中多了一个黑色布袋,动作快如闪电,拎起长孙顺德的人头,放进布袋中。
他动作轻盈,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
程处默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喃喃自语道: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算这一笔账的……”
程处默翻身上马,黑色的战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下令:
“所有人,上马!开拔!”
青龙卫们动作迅速地翻身上马,整齐划一,宛如黑色的钢铁洪流。
就在程处默即将转身之际,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长安城的方向。
一丝复杂的情绪在程处默他想起当年,李世民还是秦王时,对他们兄弟的赏识和信任;
想起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建立大唐王朝的峥嵘岁月。
如今,物是人非,君臣离心,曾经的兄弟情谊,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猜忌和无情的算计,只有楚王才是值得追随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复杂情绪压下,毅然决然地转过头,率领着青龙营,护送着楚河村的村民,朝着北方奔去。
马蹄声阵阵,卷起漫天尘土,逐渐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
只留申猴一人在空荡荡的校场之上。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仿佛一团烈火,在他胸膛中熊熊燃烧。
他发出一声痛快的呻吟,不知是因为酒的刺激,还是因为长孙顺德伏诛的快意。
申猴将酒壶挂在腰间,提着长孙顺德的首级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