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羊凑近郑继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家王爷想请郑家,助他重建影卫。”
郑继伯瞳孔一缩,影卫,那是楚王李川一手建立的秘密情报组织,遍布大唐,甚至深入突厥腹地。
当年李川被唐皇召回京城,这支强悍的情报力量也随着销声匿迹。
如今,未羊旧事重提,莫非……
郑继伯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苦涩的茶水在口中蔓延,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缓缓放下茶盏,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楚王殿下远在突厥,鞭长莫及,如今的楚王部,群龙无首,怕是难以支撑这庞大的情报网络吧?”
未羊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眼神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郑家主此言差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王部底蕴深厚,只是缺一个契机。如今,正是这契机。”
郑继伯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
他身上散发出的沉稳和自信,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郑继伯心中暗叹,楚王李川果然慧眼识人,能将如此重任托付给他,可见其能力非凡。
“郑家主,您是聪明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未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直击郑继伯的心底。
“乱世之中,唯有握紧手中的力量,才能保全自身,甚至更进一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未羊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着郑继伯,“与其寄希望于皇帝的圣眷,不如为自己,为家族,谋一条真正的出路!”
郑继伯沉默了,他明白未羊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在劝自己另投明主。
可如今的大唐,李世民如日中天,太子之位稳固,楚王远在突厥,前途未卜,他真的要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吗?
郑继伯挥手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下他和未羊两人。
沉寂片刻后,郑继伯压低声音问道:“楚王殿下,何时能回?”
未羊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轻声道:“短则半年,长则三年。”
三年!
郑继伯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器的冰凉,仿佛在触摸着命运的脉搏。
“三年……太久了。”
他叹息一声,“在这期间,谁来统领楚王旧部?”
未羊神秘一笑,俯身到郑继伯耳边,低语几句。
郑继伯脸色骤变,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未羊,嘴唇颤抖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竟…竟是她?!”
未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肯定道:
“不错。她定会出山,带领楚王部,静待殿下归来,清算一切!”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暗沉的天空,语气坚定。
“郑家主,您也该早做决断了。”
未羊推开窗,一阵带着寒意的晚风吹了进来,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回过头,目光如炬,直视郑继伯。
“家主,可曾听闻,那埋藏在渭水之盟下的,不仅仅是屈辱的条约,还有一颗颗,渴望复仇的心…”
未羊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郑继伯。
“家主,我主殿下如今已脱困于突厥,如蛰伏的猛虎,只待时机一到,必将腾飞九天。
届时,郑家若能鼎力相助,必能获得无上荣光。”
郑继伯抚着胡须,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空口白话,老夫听得太多。楚王如今自身难保,如何能保证我郑家未来?”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待楚王能重返长安,亲自来我郑府,老夫自会考虑是否与他合作。”
未羊早料到郑继伯会有此一说,他并未恼怒,反而是胸有成竹地一笑。
“家主不必急于一时。我主殿下,自有其过人之处。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透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王之左翼,不日将亲临郑府,届时,家主自会明了。”
他缓缓起身,双手抱拳,“届时,我等可提前庆祝合作成功!”
郑继伯冷哼一声,并不买账,“王之左翼?哼,老夫倒要看看,能有什么本事。”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汤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对楚王军的未来并不看好。
未羊见状,也不再多言,他深知欲速则不达,言多必失。
他只是再次深深地看了郑继伯一眼,仿佛要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脑海里,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客厅。
厅内只剩下郑继伯一人,他眉头紧锁,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未羊的话,虽有夸大之嫌,但其中透露出的自信,却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楚王,真的有翻盘的机会吗?
他回忆起那些关于楚王的传闻,那个在朝堂上被排挤到突厥为质的皇子,如今竟欲翻天?
与楚王合作,风险与机遇并存。
若能成功,郑家或许可以更进一步,但若是失败,恐怕会招致灭顶之灾。
他闭上眼睛,细细盘算着其中的利弊。
良久,他睁开眼睛,目光坚定。
合作,或许可以,但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要亲眼看到楚王和其背后的势力,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一阵喧闹声从庭院传来,打断了郑继伯的思绪。
他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正要斥责下人,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只绘着彩凤的蹴鞠滴溜溜滚到郑继伯脚边,撞上他的黑靴后无力地弹了几下,停了下来。
清脆的撞击声惊散了郑继伯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跑了过来。
少女正是郑继伯的掌上明珠,郑嫦娥。
郑继伯脸上瞬间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弯腰捡起蹴鞠,对着郑嫦娥招了招手。
“娥儿,过来,蹴鞠给你。”
郑嫦娥却站在几步之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阿爹,您的胡子好长啊,我怕扎到我。”
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郑继伯脸上的笑容一滞,抚了抚自己引以为傲的长须,一丝落寞划过心头。
这孩子,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嫌弃他的胡子,说像刺猬一样。
想当年,他也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美男子,如今却……
他正兀自伤感,却见郑嫦娥突然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了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蹴鞠,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爹,我还是过来啦!我方才看见一只漂亮的蝴蝶飞过去了,想追过去看看!”
她笑靥如花,明眸皓齿,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动人。
郑继伯看着眼前活泼的孙女,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又想起她嫌弃自己胡子的事情,手停在了半空中。
“阿爹,”郑嫦娥抱着蹴鞠,歪着头,一双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您在想什么呢?”
郑继伯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一动。
“娥儿啊,你及笄之年也快到了……”
郑嫦娥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玩弄着手中的蹴鞠,小声说道,“阿爹……”
郑继伯慈祥地笑了笑,“阿爹是想问问,娥儿可有中意的公子?”
郑嫦娥娇羞地跺了跺脚,“阿爹!您说什么呢!”
她作势要跑,却又忍不住回头,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少女的期盼。
“阿爹若是真想知道……女儿也不是不能说……”